五更钟(27)

韩门在墨凉山上,墨凉山下方圆百里都是墨凉镇的地盘。其实这次江颜逸要办的事和韩门有些关系,他原本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韩诩之知道,才动用了两名星主去办事,自己则垂拱不沾。如今揽到自己身上,每天除了赶路还要看手下呈上来的密折,真真是心力憔悴。

等半个月后他赶到墨凉镇,本想先着手办事,只是心里实在气不过,便搁下手中的公事提着剑往山脚下去了。

韩诩之正坐在院子里面发呆,忽见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块朱雀纹银牌,嘶哑的嗓子压低了声音唤道:“七少爷,又来了一个。”韩门的排行是将同辈人排在一起,韩诩之虽只有一个亲生哥哥,加上堂兄弟,恰好排名第七。

他不悦道:“又来了?我都让人回去告诉他……”他顿了一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一个人?”

他这时才看清家仆手中的牌子,劈手夺了过来,惊讶道:“难道是他亲自来了?”他将牌子收入袖袋中,匆匆忙忙向外走,低声道:“别惊动别人。”

家仆忙道:“小的知道。”

韩诩之赶到山门口,只见江颜逸遥遥骑在马上,一袭金凤黑衣,形容好不肃杀。江颜逸的衣服不是黑的便是白的,自韩诩之认得他后,他已很少再着白衣。

韩诩之微微蹙眉,上前几步,正待出声,却被江颜逸抢先了话头:“韩诩之!你定的五年之约只怕不必等了!”他亮出手中的剑,狭起眼冷冷道:“今日我就取你性命。”

韩诩之叹了口气,隐约有些不耐烦之色:“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做的好事,我还没同你算账。”

江颜逸正欲纵身飞上前开打,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怔了怔,动作也放缓了:“我做了甚么?”

韩诩之道:“琴箫楼的楼主厉海泊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江颜逸双眉微颦,好似想要辩解,却又缓缓吐出一个“是”字。

韩诩之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六哥的妻子是厉海泊的女儿?”他口中的六哥是他的堂兄,在同辈中排行第六,名叫韩松之。

江颜逸沉默片刻,极浅地点了点头。

韩诩之苦笑:“你……你真是……”他自暴自弃地阖上眼,道:“罢了罢了,五年之约就此罢了。你想要我的性命,现就拿去罢。”

他闭着眼等了许久,耳边只有山风呼啸声,却始终没有等到江颜逸的动静。他疑惑地睁开眼,只见那人双目赤红,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韩诩之怔了半晌:“什么……?”

江颜逸曾潋滟的双眼中如今满是绝望与委屈:“就为了一个厉海泊,你要跟我断五年之约?”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竟颤了起来。

韩诩之气得笑了:“分明是你一见面就说要杀我,我不想跟你动手,只是遂了你的愿罢了。”

江颜逸左手鞘,右手剑,缓缓归剑入鞘,吸了吸鼻子,尽力使自己的语气无波无澜:“如果,我不想杀你了呢?”韩诩之怔了怔,却见江颜逸垂下眼,低声道:“厉海泊与张蚨有旧交,张蚨从星宿宫偷出来的一件秘辛我们找了许多年也没找到,厉海泊不承认是他拿了,可探子查下来,东西的确是在他的琴箫楼里。他知道了秘密,不能不死。”

韩诩之蹙眉听着。

江颜逸说完后等了一阵不听韩诩之出声,猛地抬起头,恨声道:“难道你要为了他找我寻仇吗?”

韩诩之轻轻地摇了摇头,江颜逸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下来。

韩诩之道:“当时我五哥——他是我同胞兄长——在琴箫楼做客,也被你们的人打伤了,他伤得很重,险些死了,大约你的手下也是觉得他活不下去了才没有补上一刀。他到现在都没有转醒,我不能离开。”

江颜逸低声道:“那我……”

韩诩之从见到他始就一直神色凝重,到了这时候才勉强笑了笑:“你来这里,是专程为了找我吗?”

江颜逸本该拿话骗他,但迟疑顷刻,如实答道:“我到这来,本是为了要找一个人。我的手下们原本当真以为你五哥死了,后来再派人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他们并不知道那人是你哥哥,只查到后来他来了墨凉镇。我来这里,本是为了找到那人,斩草除根的。”

韩诩之呆了一呆,稍解的眉结又拧了起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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