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钟(75)

他笑着应道:“是啊。”

鬼差又道:“十一年前有个人下来,也舍不得走,在这一赖就是十一年。他本事大,油嘴滑舌的,咱哥几个都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还真舍不得他走。他三不五时就溜回阳间看看,每次回来都是唉声叹气的。我问他既然不高兴,为何又要回去看,他也不肯说。”

他显得漫不经心:“噢?”

鬼差道:“他上个月又溜出去了,刚刚才回来——唔,就是你来之前没多久吧。他一回来就到处找地方藏,我问他干甚么,他说一会儿大约有个故人要来,是个他没脸见的故人——呶,你看,就那块大石头下,他就躲在那后面。”

鬼差一指,才发觉他的目光其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那块石头。

鬼差举着手尴尬地愣了一会儿,讪笑着揶揄道:“哎,兄台,你不会就是他的那位故人吧?”

他收回目光,释然一笑,没有回答。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大约是韩诩之死后的第三个年头,他一个人躺在京城的明月楼中,数过更声数过漏声也数过雨声。到了五更,远处佛寺里钟声响起,诸街鼓承振,坊市门开启,清冷的街上终于又有了人气。

新的一天,到了。

----------------------------------完--------------------------------

故事的最终

当时江颜逸已踏上了奈何桥,孟婆手里一碗汤递到他跟前,他的手即将触及碗沿的一刹那被斜里刺出来的一人——或说一鬼,生生拦了下来。

韩诩之皱着眉看着他,片刻后又展颜笑了起来,颇有些生前的不羁:“你就这么走了?”

江颜逸平静的看着他。许是人死的时候将生前那些傲气和口是心非的拗劲已磨砺的所剩无几,他微微一笑,说了实话:“你既不敢见我,我便激你出来见我。”

后来,韩诩之拉着江颜逸下了奈何桥,双双在地府里赖下不走了。

有一鬼差不识趣地问道:“你们前世的仇怨可已了了?”

韩诩之笑答曰:“我与他,从来不曾有仇怨,只有爱恨。我爱他,他恨我。”

江颜逸则是冷冷一笑:“没想到你做了十年的鬼,脸皮依旧这么厚。这便叫做死不悔改么?”

韩诩之涎笑着凑上去:“我若不改,又怎会等你十年?”

两人前一世的确是被轰轰烈烈的爱恨羁绊着。江颜逸有多爱韩诩之便有多恨他,而韩诩之亦然。若不是刻骨铭心的爱,又怎会恨到借他的手杀了自己,又怎会恨到临死前也要用美好的祝愿许下最恶毒的诅咒?

然而既已死过一回,那些无用的仇恨便该放下了。现在再回想起来,生前所有的犹豫和纠结都显得十分幼稚和不知所谓了。

既然相爱,究竟是为何不能相守?

而在韩江二人之间,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过生前事。韩诩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做过哪些混账事,江颜逸已用了十年来回忆,而他明白自己纵是死了也的的确确放不下;至于江颜逸独活的十年里又干了哪些混账事,韩诩之在旁看的清清楚楚,可他一点也不怪他。便只冲着他死前最后呢喃的那个名字,便知道这十年没有白等。

韩诩之寻了处无鬼的清静之地,将江颜逸压在忘川河边的巨石上亲吻。

江颜逸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做了鬼,色性也不改么?”

韩诩之把头埋在他颈间,紧紧箍住他的腰,体会着怀中真实的质感:“我在你身边待了十年……看得见,却碰不到……”

江颜逸沉默良久,反手环住他,涩声道:“我倒情愿看不到你,你却在梦里缠了我十年。可是你故意施了什么法术,来梦中扰得我不得安生?”

韩诩之轻笑了一声,将唇附上去,以舌尖细细描摹江颜逸的唇形。

后面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两个化了鬼的家伙牵牵扯扯滚到地上,韩诩之有些暴戾地将江颜逸压在身下,粗暴地抚摸他的身体,誓要将这十年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江颜逸却一使劲反身将他压制,一双桃花眼里的波光比生前更显潋滟:“你既已做了鬼,想必是不怕疼了。”

韩诩之愣了须臾,朗声笑了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你我已十年不曾交手,怎么,比试一场?”

江颜逸笑了。

两个鬼打起来可不必人打斗,须知鬼是不可再死一回了,故二鬼可谓是放开手脚酣畅淋漓地打斗起来,直打得鬼门关牌匾落地、忘川河逆流溯回、奈何桥的绳索险些被砍断,最终惊动了牛头马面来捉人,险些没将他们投下油锅地狱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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