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镯(4)

“你是不是死而无憾,还待本官来断。”刘士季与许璋对望一眼,道:“好似天色已晚,腹中饥饿,许大人,不若今日先审到此,明日再继续如何?”

许璋微微一诧异,随即点头道:“但凭刘提刑做主便是。”

刘士季一拍惊堂木,断然道:“退堂。”

衙役上前押了田乐婉就走,临走前,她忽而听见许璋说了声:“怀安兄,这案子……”

田乐婉浑身一震,张大眼睛望过去,刘士季面沉如水,看着她,淡淡地道:“还不快快将人犯押下去?”

田乐婉眼中的亮光渐渐黯淡,她缓缓垂下头,任由衙役推搡着退下。

女牢较之男牢干净了许多,吃食上也并不苛待,看女牢的牢头按理说油水并不如看男牢的多,然却往往有些意外之喜,如女犯若想往外传递消息,大多并非给钱多少贯,而是以身上钗钿环佩诸种首饰做礼,遇上家世好的女犯,一件首饰已抵得上百贯钱,要知道,在当今之世,八十贯已能买一个美貌多才的妾了。

比如这建昌县前县丞的女公子,死活要认杀人的大罪,可却偷偷褪下腕上一个白腻的玉镯,求他帮着照应点今日收监又吃过板子的老妪张氏。

这张氏乃提刑大人亲自点的邢,牢头如何为两句好话去得罪提刑大人?这会胡乱应下,不过哄那田娘子不晓世事罢了,待那玉镯到手,牢头哪里还管张氏死活?

他这里正吃酒哼曲儿,那边却听得外面一阵响动,牢头大怒,跳起来骂:“哪个不晓事的三更半夜来探监?任你是天皇老子,这时辰也不能见人!”

“本官也不能见么?”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那牢头一愣,立即听门外一人怒喝:“瞎了你的狗眼,敢拦着提刑大人不让进?”

牢头一惊,心里暗暗骂娘,谁晓得提刑大人好好的不睡觉,半夜来提审人犯?他忙躬身开了门,被王德忠一把推了个踉跄,也不敢抱怨,躬身道:“不知大人深夜来访,小的怠慢了,小的该死。”

“起来吧,本官也是临时起意,倒叫你受了委屈。”刘士季进了来,先皱眉道,“怎的酒味甚浓?”

牢头忙跪下道:“长夜漫漫,小的也是无事可做,这才吃了点酒,大人恕罪,小的再也不敢……”

他边说边连连叩首,身子一动,衣襟里没藏好的玉镯便滚了出来,滴溜溜滚到刘士季足下。

刘士季弯腰捡起那玉镯,眼睛微眯,面上现出压抑不住的怒意。王德忠跟随他多年,立即一脚踹过去,骂:“大胆老狗,竟敢贪赃枉法,私收贿赂?”

牢头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爬起来道:“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刘士季一撩长袍,坐下道:“闭嘴,去把田娘子带来。”

“啊?”牢头惊骇地连连叩头道,“大人,小的敢对天发誓,小的只收了田娘子这一件首饰,小的从不亏待牢中女犯,求大人明鉴啊大人……”

王德忠举腿踢过去,喝道:“没听大人吩咐么?立即把田氏带上!”

牢头连滚带爬起身,哆哆嗦嗦找了钥匙,去女牢中提了田乐婉过来,也不敢给她带镣铐,一路嘀嘀咕咕求她等会在提刑大人跟前帮他美言几句,可惜那田乐婉只听到提刑大人四个字,便已心乱如麻,哪里还听得见他余下的话?

灯下再度端详田乐婉,倒有些朦胧柔和,仿佛往昔光阴再得回转,当年那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的女孩儿宛若又回到跟前。刘士季便是心硬如铁,此时也禁不住有些愣怔,他直直看了田乐婉半响,才回过神来,低声道:“田娘子,请起,坐。”

“大人跟前,哪有妾坐的份?”田乐婉站了起来,哑声道,“大人深夜提审妾,不知有何事想问妾?”

刘士季看着她,道:“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自然是公堂上不好问之问。”

刘士季淡淡一笑,道:“田娘子,你瞧此为何物?”

他拿的是才刚捡到的白玉镯。

田乐婉一惊,低头道:“此乃妾之物,然妾已将之转赠牢头,故又不是妾之物。”

“你给得倒是大方。”刘士季冷冷道,“此玉镯材质乃羊脂白玉,产自天山之下,辗转千里,由我先祖购之。建炎年丁末,金人犯京师,我刘氏一门举家南迁,颠沛流离,家资煨烬,典当度日之时,先祖母却不舍此玉镯,言道留传后世嫡孙新妇。待我定亲之时,先母将一镯入聘礼之中,殷殷之意,尽在其中。岂料婚约被毁,聘礼却不见返还,这玉镯从此下落不明,因其内侧篆有刘字,故我还认得出来。田娘子,你不觉着,拿着别人家的东西行贿,有些厚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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