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261)

除了义父。

十日后的傍晚,戈十七出现在金缕山庄的院墙上。

熟悉的声音进到耳朵里的时候,戈十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见那张脸。

还是老样子,觥筹交错,面带桃花,若不是对面的人从华栈换成了金辰璧,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白家山。

金辰璧是金缕山庄老庄主的小儿子,没什么出息,但也不惹什么事。他的院子与金辰玉的院子相邻,于是从戈十七的位置,两边皆一目了然。

上次他觉得春谨然自在逍遥,这次他的评价换成轻浮浪荡。

戈十七破天荒地感觉到了一阵闷。

他想,或许春谨然还是那个春谨然,变的只是自己。

一同消失的还有犹豫。

上次他因此错过了华栈,这次断不会放过金辰玉。

不过那春谨然与金辰玉看起来也没什么交情,因为好几次,金辰玉都因为隔壁院落的欢声笑语而不满皱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边的春谨然出来上茅房,这边的金辰玉终于就寝。

戈十七眯了下眼睛,悄悄拿出匕首,准备潜入。

不料有人比他还快。

酣睡中的金辰玉根本毫无察觉,被一刀毙命。

戈十七静静围观了全程。

清晨,金缕山庄天翻地覆。

春谨然这唯一的外人被指为凶手,老庄主要杀他偿命。

有那么一刹那,戈十七甚至想跳下墙头把人直接带走。

然而春少侠不用他帮。

先是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庄主相信这其中的疑点,后又抽丝剥茧,竟在正午时分,便揪出凶手。

老庄主怒不可遏,当即将之拿下。

戈十七不关心凶手死活,甚至他很感谢凶手,因为这样一来,金辰玉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名正言顺。雇主多半还会给暗花楼付银子,因为无论从情理还是从事实,他都不用费心去洗脱自己买丨凶杀人的嫌疑了,高兴之余,不会介意用钱堵住暗花楼的嘴。

从发现金辰玉死的那一刻起,戈十七就可以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趴在墙头,看着春谨然奔波,推理,找线索。

光天化日。

他的一身夜行衣已经变得无比突兀。

该走了,戈十七想。虽然不知为何,竟有点不舍。

“喂,墙上的——”

下面忽然传来春谨然的声音。

戈十七大惊,第一个念头是逃,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蒙着面,而折腾的一上午的金缕山庄又开始马不停滴忙活少庄主的白事,这僻静的一处再无旁人。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微妙。

“你昨夜就在。”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怨气?

戈十七依然沉默。

一身黑色夜行衣外加黑布蒙面,就算想否认,也实在说不出口。

“金辰玉被杀,你肯定也看见了。”

既然上面都认了,戈十七索性默认到底。

可春谨然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没办法保持沉默:“那我被冤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控诉来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壮得戈十七竟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反省,思考自己究竟有多错。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控诉简直荒唐。

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冒身份被识破的风险,不,任谁家忽然跳出来一个夜行者都不是可疑而是来者必然不善好吗,他倒是能指出凶手,那接下来呢,怎么解释才能让自己脱身?

满腔莫名其妙在戈十七身体里涌动,可归到最后,也只是一句——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话?”

“我们是朋友啊。”春谨然毫不迟疑,甚至都不激动,平静得就像在叙述一个你知我知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种自然而然,更让戈十七郁结。

好在春谨然似已经品出了他的笨嘴拙舌,索性不等回应,悉数道出:“上个月在白家山就看见你了,华栈说你是他的朋友,但性格古怪,不喜见人,我就没与你打招呼。但不打招呼不代表没交情。你是华栈的朋友,我也是华栈的朋友,所以我们两个也是朋友。朋友被人冤枉,你明明可以挺身而出,却沉默,是为不义,现在和我说这么久的话,还不摘下蒙面,是为无礼,你说说,我哪条冤枉你了。”

春谨然语速太快,戈十七有些跟不上,听完后面忘前面,到最后只记住了末尾的两条。

暂且不谈。

却切切实实提醒了他——

“我既蒙着面,你凭什么认定我是你所谓白家山上遇见的那个人?”

春谨然微微一笑,眼波流转:“一只蚊子打我眼前过,我分不出公母,但一位仁兄打我眼前过,就是包成粽子,我这双眼睛也能把他的伪装一层层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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