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94)

“春谨然,”裘天海连忙道,“我的世侄,特意前来给夏侯少主贺喜。”

事实上春少侠之父与裘老帮主别说已经天人永隔,就算两厢安好,也一北一南,断无相识之可能,更别说“世交”,但为了“蒙混过关”,裘帮主的瞎话张口就来,且说得浩然正气。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春谨然,似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加上沧浪帮与夏侯山庄素来关系融洽,所以迟疑片刻,倒也放了行。

春谨然他们被安排到了幽兰小苑,虽是与人共居,不像寒山派那样独占竹海轩,却也算上宾之处,好过无名无分的客房。

“大门大户就是好啊……”春谨然伸开胳膊腿,躺进柔软的床铺,熏香笼里不知燃的什么香,清甜淡雅,沁人心脾。

裘天海一进这幽兰小苑,便将儿子徒弟世侄都召唤了去,又是训诫又是叮嘱,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在夏侯山庄,切不可任性妄为,一切都要听从为父为师为叔的。不过春谨然这个世侄是半路出家,所以裘天海也不好说太重,意思到了,便将他放了回来,徒留亲儿亲徒继续教育。所以现在,春少侠才能偷得这浮生半日闲。

不知过了多久,春谨然感觉屋内有些闷,连带着原本淡雅的香气都有些浓郁了,起身才发现,窗户居然忘了开。他连忙下床开窗,却不料隔壁房间的人也在开窗,鬼使神差地俩人动作一致,同是吱呀一声,然后探头,扭头,四目交会,咫尺相对——

“郭兄?”

“淫贼?”

春谨然囧,真心道:“其实,我不是太喜欢这个称呼。”

郭判毫无心软:“那你就不该做那些事情!”

春谨然:“我做哪些事情了啊!”

郭判:“夜入男……唔唔……呸呸呸,你捂我嘴干嘛!”

春谨然:“咳,我的所作所为,就不用细说了……”

郭判总算欣慰点头:“知耻,就还有救。”

春谨然扭过头,朝湛蓝天空翻出了毕生最卖力的白眼。

不过他同时也很庆幸,江湖上只有一个绝不给恶势力丁点喘息余地的判官,若是人人都跟郭判这般嫉恶如仇,他估计早就芳名远播了,哪还能以无名小辈的良善姿态求得沧浪帮徇私夹带。

“咦,”翻完白眼后的春谨然发现,郭判的下颚又已蓄出胡须,“我记得上次你被意外斩断胡须,之后就全剃干净了啊,怎么又留起来了?”

郭判皱眉:“剃干净了就不能重新蓄?”

“那倒不是,”春谨然回忆了一下对方剩下的那半截美髯,“只是你若想蓄,为何还要剃光,我记得你剩下的那半截也挺长的。”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郭判有些不耐烦,“我的胡子长短和你有关系?”

“是没关系,”春谨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但是我好奇……”

郭判在这柔情似水的眼波里败下阵来,如果一个解释就可以击退这样折磨人的目光,他就是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倾尽毕生之所学,也得整出来一个:“我喜欢纯天然的胡须,被刀剑伤过的,便有了痕迹,不如索性剃光,重头再来。”

春谨然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神清气爽之余,也不免感叹:“你还真是……”

郭判知道他要说什么:“有气魄。”

春谨然觉得他想多了:“够矫情。”

“热络交谈”中的二人没注意,对面一个身影正越走越近,直到对方耐不住寂寞,挥舞着臂膀高声呼唤:“谨然贤弟——”

有了之前的“淫贼”作对比,这呼唤真是让春谨然满心温暖,情难自抑,尤其看清来人之后,更是倍感亲切,于是他也踮起脚尖,让胳膊尽情舞蹈:“书路兄——”

应和之间,房书路已经来到窗前,显然他与郭判是打过照面的,于是这会儿连寒暄都省略了,直接熟稔道:“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春谨然与郭判互相看了一眼,心有灵犀:“不说也罢。”

房书路倒不强求,而是开心地继续道:“青门一别,没成想会在这里见到你。”

“夏侯山庄办喜事这么盛大的场面,我哪能不来凑热闹。”春谨然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有些讶异对方能如此自然地提及青门,毕竟青门事件也牵扯到了旗山派的掌门夫人,也就是房书路的亲娘。

不料春谨然刚这样想,就听见房书路轻叹口气,意味深长:“但愿不要太热闹。”

春谨然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书路兄……”

房书路没好气道:“总觉得你就是个扫把星,没事的地方遇着你就出事,出事的地方遇着你就出更大事。”

春谨然委屈:“我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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