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168)

转角处,碧落毫不吝惜地将她珍贵的绣花丝履踩入松软的泥泞中,宽宽的袖子,飞快飘扬在茂盛的青糙中,急促慌乱地翻拨着,然后顿住,纤白的手指将一物从青糙中提出,定定地望着,泪水忽然浮上黑黑的眼睛,迅速滑下削瘦的面庞。

那是一缕剑穗。

水碧色的丝线编织了精致的莲花纹,垂下柔软的流苏,一枚黄玉琢成的佛手嵌于其中,在阳光下泛着温慈的金光。

曾经,杨定悄悄将它收了,在怀中藏了大半年;

曾经,碧落将它扣在华铤剑上,由着它在杨定温暖的手边飘拂了大半年;

如今,碧落仍希望杨定带着它,才将它洗得干干净净,重又扣回华铤剑上;

如今,杨定将它狠狠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弃于污泥野糙间,不顾而去!

他再一次地在告诉碧落,他是男人,并不是圣人么?

他可以承受一次伤害,却无法承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在碧落紧依在慕容冲身畔,唤着杨将军,敬他绝情酒时,怕他真的已情绝,心死。

慕容冲跳下马,木然地望着泣不成声的碧落,然后一步步踏入肮脏的泥泞中,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碧落,如果他愿意,他会过得比我们开心得多。”

抱着心爱的女子,慕容冲的声音,依然那么的落寞而孤寂,仿佛正身处于寒冷黑暗的冬夜,纵然有同样孤寂的爱人相伴,他还是摆脱不了那凄绝的黑夜。

正如他的爱人摆脱不了他,只能和他一起呆在那黑夜中,等待那也许根本不会到来的黎明。

模糊的泪眼中,碧落感觉不出慕容冲身体的温暖,却依稀又见那甘露殿前,煦阳之下,那笑容清澈的男子给迫得双颊通红,委屈含恨,清泠泠地低骂:云碧落,你全无心肝!

全无心肝的人,居然也会流泪,也会心痛,也会因为他绝望的舍弃而肝肠寸断!

将进酒 长安古道柳枝轻(三)

几乎整整一天,碧落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怎么吃东西。

慕容冲早已习惯她的沉默和木讷,但直到晚间,依旧见她紧握着那枚剑穗,眼底的情绪,渐渐地复杂。

“你后悔……陪着我了么?”

慕容冲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低低地问着,眉宇之间,有最真实最本原的忧伤和惊惧,烟气般越聚越浓。

碧落转过脸,偶人般涣散的眼神好久才重新聚拢,汇集到眼前这个苦恋了十多年的男子身上,用手抚上慕容冲的面庞,沙哑地答道:“不,我不后悔。我只是……发现自己最近笨了许多,许多该记的事记不得,可不该记得的,常会想起来。”

“笨就笨些吧!我不会嫌你笨!”他轻衔着她的耳垂,慢慢将她放倒在席上,低低道:“如果太聪明了,活得会很累,很累……”

男子优美而健硕的身躯覆下时,碧落忽然便惊慌起来,挣扎着想要躲开那种亲密。

慕容冲抚去她鼻翼上惊悸的汗珠,悲凉而叹:“你喜欢的人,已经是他了么?是我把你的心逼到他身边了么?”

“没……没有,我喜欢冲哥……”

碧落下意识地回答,微颤的唇立刻被堵住。慕容冲的唇有些凉,同样带了惊惶的微颤。

“我也希望……我能好好陪着你,护着你……而你只是我的碧落,不是……不是……”

慕容冲声音越来越低沉,终于呜咽般惨笑一声,转为放纵而疼痛的喘息。

烛火灭了。

黑暗中,碧落抱着那从小便熟悉的身躯,闻着那从小便很熟悉的气息,听着那从小便熟悉的声音,随着身上的男子起伏浮沉着,似乎快乐着,似乎悲伤着,又似乎在梦中,连断续的娇吟,也似并不是她口中发出。

于是,她一直流着泪,木然地流着泪,早就忘了,当年的慕容冲曾经再三告诉她,慕容家的女孩子,不该流泪。

或者,她太明白,慕容冲也已太明白,她根本不是慕容家的女孩子。

为什么杨定说,男女之事,是能让两个人都感觉到人间至乐的事呢?

明明,她一脚踩在天堂,一脚踩在地狱。天堂的美妙,根本无法抵消地狱带来的恐惧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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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秦建元二十年七月,原镇守洛阳的平原公苻晖,见关中形势紧迫,苻秦根基动摇,留下部分兵马留守洛阳,自己带领陕洛主力军队七万兵马回援长安。

如此,关东只有苻坚的庶长子长乐公苻丕独力支撑,应对老谋深算的后燕慕容垂,更是岌岌可危,可苻氏内外交困,一时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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