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续恋(34)

 

不让人搀扶, 檎拖着伤重的身子独力走回自己房里。

郯焰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檎却不让他靠近,心急如焚的他什么也不能做。

鲜血如注,在长廊上留下蜿蜒的暗红痕迹。郯焰看得心惊,看得心痛。

路上,他听见 檎咳个不停。郯离击中他背部的那掌毫不留情,他代他受了罪,咳得站不稳脚的身躯靠着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意志撑着,就是不让自己轻易倒下。

打开房门, 檎缓缓入内,躺上床,紧绷的情绪也同时松懈下来。

血,由他垂放于床沿的断腕,流过被染红的指尖,再滴在地上。他感到有些疼,身子急速失温,却有种松了口气的解脱感。

他的眼神飘忽,最后停留在桌面的茶壶上。口好干好渴,随即他发觉自己竟失去起身的力气。

郯焰连忙斟水送至 檎面前。他谨慎小心地扶起 檎,将杯缘靠近 檎干涸苍白的唇。

檎不断地咳着,胸膛激烈起伏。

“慢慢来,等气顺了再喝。”

檎觉得喉间焚热难耐,也没听入郯焰的话,猛地便灌了口水。怎知水才落喉,便激起翻涌血气,令他忍不住咳呕,血混着水,就这样由喉头喷出,接着一股腥味弥漫,溅得郯焰满脸血水。

“檎儿!”

他瞧见郯焰泛红的眼眶,心里兴起一阵不忍。“我没事、我没事……”扯着谎,他不知自己为何见不得郯焰心焦。他比较喜欢郯焰漾着笑的神情,也喜欢郯焰打坏主意时盯着他不放的表情。那是郯焰专情的表现,自始至终,就只望着他一人。

伸手想抹去郯焰脸上的血渍,无奈惯用的左手臂却犹如千斤之重,教他怎么也举不起来。后来他恍然大悟,是手断了,才令他有心无力。

“伤成这样还说没事,不行,我去找太医!”

“你不用管我。” 檎阻止他,气若游丝地道:“马上离开函阳吧!师父已经答应不杀你了,快走吧!”

“那也得等你康复,我们再一起离开函阳。”

“不行!” 檎略显困难地摇头。“我得留在这里。”

“你师父这么对你,你还要留在他身边?”郯焰又气又急,怎么都到这节骨眼了, 檎却还是如此固执。既然他都亲口说可以为他死了,为何他却不愿与他相守?

“你救过我,这一次是还你的,以后你与我两不相欠,你就忘了有我这个人吧,师父他待我如己出,我是决心不再忤逆他了。”

“谁要你还的?你这呆子!”郯焰听见 檎说出这样的话,忧心他的伤势之下,既恼怒又火大。

“你从来没欠过我!上辈子欠你的人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骗你的,你怎么这么傻,竟把我的谎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你听清楚,上辈子是我刺你一刀,让你对我怀恨到了今生;我这辈子是抱定了补偿的心要与你在一起,不是要让你为我受苦难、折磨的。你怎么这么傻,硬是为我挡下这一劫……”说到最后,郯焰竟然又红了眼眶。“你受这伤,最心疼的,可是我啊!”

 

夜半,入秋以来便未停过的初雪骤止;室内,恼人的寒冷却持续着。

檎觉得有些累,在经历晨间与师父郯离的对峙后,他便一直待在房里没有出去过。

郯焰请来太医为他包扎伤口,接着在他身旁待了一个下午。他装睡,郯焰怕吵着他,才蹑步离去。结果郯焰离去后,他却真的睡着了。

屋里有人行走的衣衫磨动声传来,他微微睁开迷 双眼,发觉竟有位身着白衣的美丽女子坐在离他不远的木椅上,慈柔温和的双目直往他这头望着。

他想说话,问那位姑娘是谁,为何会到他房里来,但他实在连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同样地望着她。

她看来不像是皇廷里的宫女,她身着雪白的纺纱衣料,脱俗的气质像极了不染俗尘的仙子。啊!那日撷欢坊外的云上天人,便与她的身影有些相似。

“我是来道歉的。”白衣女子缓缓开口,和缓平顺的音调令人心绪宁谧。

她接着说:“是我没守住当初的誓言,才使得你这回卷入北齐皇位之争,我失信于你,终究是要来补偿的。破军之泪散于天地之间,凝云聚雨,落于河川湖泊,至今日才尽数回归返于你身上。你天命既归,从今起登上北齐王位绝非难事,但百年前因果宿命也将重演。

紫微掌生,破军掌灭。你与紫微星郯焰于人世相逢,两人皆为王者命格,注定只能有一人独活,不是他死,就是你死,正如商末对峙的情况。紫微星当初私自下凡,虽是为了寻你而来,却未曾了解这点,才导致悲剧发生。

你与他本为天上星辰,仙人相恋,天地难容。我想清楚地告知你这点,让你决定是否许我再为你移魂篡命。你若甘愿舍天道与他相恋,我便还你初时单纯无华的命途;若你欲累十世之劫而后重返天庭,我便不再枉动你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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