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48)

迦罗遥似乎叹息了一声,但声音轻得彷佛错觉。

白清瞳忽然觉得很内疚,很难过。

从军是他自己选的路,因为不想在迦罗遥的羽翼下躲一辈子。其实只要他张口,想在京城里混个什麽官职,对迦罗遥来说都是小意思,但他总觉得那些不是真本事。

他不像楼静亭一样有学问有才华,也不像迦罗宝一样有爵位有手腕,只有从军这条路是靠自己拼杀出来的。

他觉得这样才堂堂正正。何况迦罗遥身有残疾仍可威震天下、荣冠三军,为何他不可以?

但是现在,他忽然有些後悔了。非 凡 论 坛 傲雪凝香 整理收藏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一己之私,让心爱的人如此担忧,他心疼了。

迦罗遥看著他,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内疚、担忧和懊恼等种种情绪。

他心里暖了一下,知道他还是爱著自己的,不由低下头望著自己的腹部,想起几天前王御医对他说的话。

「王爷,恕老夫直言。您的腿现在正到了关键时候,数年的调养与驱毒,现在腿部经脉正在慢慢恢复。只要坚持将最後一副药服用完,便可慢慢恢复行走的能力。但是若您想留下腹中的孩子,一年内都不能服药。药效丧失,这些年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迦罗遥道:「反正这麽多年都等了,再等等也无妨。待孩子出生後,本王再继续治疗。」

王御医叹息一声,道:「王爷,没有那麽简单。您年纪已大,本已错过了最佳恢复时机。而且您当年二次中毒,对经脉破坏很大。老夫这些年给您配的药不仅极为稀贵,而且疗效只有第一次最好。再次使用,即使重新调整药方,效果也不及原来三成。何况……」

他顿了顿,看了迦罗遥一眼,低下头慢慢道:「何况您身为暗双,体质与双儿和女子不同,不仅孕子的负担大,更会对您的身体和腿部经脉造成极大的压力和损害。只怕您生产之後,还需要很长时间来调养身体的亏损。也许说不好,您的腿可能比现在还不如。」

迦罗遥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大腿,那里这些年来坚持不懈地锻炼和按摩,勉强维持著紧实的弹性和肌肉,但若是一年不治疗……不知会萎缩成什麽样子。

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迦罗遥有丝茫然。

虽然忍了这麽多年,等了这麽多年,熬了这麽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自身的残缺,习惯了这把轮椅,但是内心深处,曾经自由奔跑的感觉仍然萦绕著他。离开拐杖,自如行走的渴望始终盘桓在他心底。

可是,放弃吗?

他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

这里有他的血脉。他与那个少年的血脉。

曾经因为自己的性向,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有子嗣。但是一向对他过於苛刻和不公的命运却如此不可思议,在他想也没有想过的时候,终於垂青了他一次。

迦罗遥唇角动了动,微微一笑。

放弃,当然不可能。

他闭上眼,向後仰去,舒服地靠在轮椅上,轻轻地、甚至含著一丝浅浅的喜悦:「王御医,从今日开始,帮本王安胎吧。」

王御医什麽话也没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遵命。」

「遥?」

迦罗遥回过神来,望著眼前略带不安的少年,正色道:「在战场上,受伤是不可避免,我只希望,你以後能多想一想我和……关心你的人,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白清瞳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其实那天我真的很害怕。我听见身後的刀风,但是根本不及回手,只能本能地从地上滚过去。刀砍在身上的一瞬间,我以为脖子断了,当时眼前一片漆黑。」

迦罗遥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白清瞳认真地看著他,慢慢道:「那一刻死亡离我那麽近,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心里想著你。我想著不能这样倒下,不能再也见不到你。我怎麽能死在这里?

「然後我慢慢恢复视线,那个北夷人又要扑上来,被子墨从背後捅死了。我摸著脖子後面的血,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就想著,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笑了笑,然後很认真很认真地望著迦罗遥,一字一字道:「遥,我向你发誓,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永远不会轻忽自己的性命。因为我还有你。」

迦罗遥心中剧震,双手轻颤。他觉得自己一生也没有听过比此刻更感人的话。

他再也忍不住,紧紧将面前的少年搂进怀里。

白清瞳感觉他身体轻颤,没想到他情绪会这麽激动,一时有些无措,只好静静回抱著他。

过了片刻,感觉迦罗遥终於渐渐镇定下来,白清瞳怕他不好意思,抢先道:「你这次能待多久?是不是还要回德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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