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52)

迦罗遥轻声道:「陛下,臣能去看看吗?」

小皇帝点点头,哑声道:「朕一直未让发丧,就是为了等皇叔回来。皇祖母临去时对您念念不忘,一直唤著您的名字……都怪朕。若不是朕让皇叔去了边关,也不会见不到皇祖母最後一面。」

迦罗遥拍了拍他的手,沈默未语。

灵堂里挂著白色幔帐,肃穆,凄凉。

大齐的祖制十分奇怪,灵堂是白色的,但皇族的孝服却是黑色的。想必因为白色主西,肃杀,不合哀戚之气吧。

今日正是太皇太後三七之日,迦罗遥进了灵堂,皇太後与後宫几名太妃正在祭奠,看见他纷纷起身。

迦罗遥行礼道:「臣见过太後。」

皇太後神色倦怠,哀声道:「摄政王回来就好。母後临去时一直念著您。」

迦罗遥虽没有心情与众人寒暄,但这些女子都是他的皇嫂,少不得一一打过招呼。好在皇太後识礼,祭奠过後便带著众太妃离去了。

迦罗遥望著那口硕大的棺椁,眸中浮出一抹哀色。他挥挥手,让宫女宫侍都退下,自己慢慢转动轮椅,沿著棺椁来到灵前。

灵堂正前方挂了一张画像,是太皇太後年轻时的。那时她还只是贤妃,笑容温婉,青春明媚,但细细地看去,眼角似乎已经隐藏淡淡的哀愁。

迦罗遥默默望了片刻,扶著轮椅慢慢跪到灵前,缓缓叩了三个头。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清风,卷起棺椁上绣著经文的冥被。

迦罗遥感觉一阵寒意,愣愣地望著画像发呆。

他记得他生母王皇後也有一张类似的画像,姿容更胜贤妃,气度雍容,凤仪天下。他父皇十分珍惜,日日挂在书房里。後来父皇驾崩,那张画便一起随葬了。

日子久了,迦罗遥已记不清画像上的面容。但现在看著太皇太後年轻时的这张画,再想著棺椁里躺著的那枯瘦苍老的躯体,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父皇八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他母後,便为了她立下男双的誓言。此後即便登基为帝,仍对王皇後爱恋至深。只可惜王皇後身体孱弱,大婚之後迟迟未育,以致迦罗遥这位嫡子诞生时,前面已有两位兄长。

迦罗遥有时庆幸母後去世得早,见不到自己这般残缺的模样。但有时又想,若是母後没有去世,自己又怎会是这般模样?

贤贵妃,这位太皇太後,对自己究竟有多少真心的疼爱?又有多少残酷的嫉恨?

迦罗遥在灵前胡思乱想,忽然腹中一动,回过神来。他拉过身旁的轮椅,慢慢撑起身子挪了回去。只是跪得久了,身体都有些僵硬。

把长毯盖好,遮住小腹与残腿。迦罗遥摸了摸肚子,忽然有些理解太皇太後了。

不论她对自己怎样疼爱,毕竟比不过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啊。

要怨,只能怨自己的生母王皇後去世太早,留下年幼的独子孤身一人,挣扎於这後宫之中。

迦罗遥垂下眼帘,望著自己的腹部,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保自己的孩子周全。

他推著轮椅缓缓出了灵堂,子荷和一干宫人等得腿都僵了。见他出来,忙上前扶住轮椅,推他行进。

「王爷,您现在要去哪?」

迦罗遥闭上眼,有些疲倦地道:「出宫,回府。」

「是。」

灵堂设在太皇庙,在皇宫的西後方,位置偏僻,庭院稀疏。

迦罗遥因为坐著轮椅,不方便过台阶与门坎,所以子荷推著他从後花园穿过,身後跟著几个宫人。

忽然变故骤起。

一阵疾风从假山後面扑面而来,那些宫人未及呼喊,已血溅山石。

子荷推著轮椅的手猛然一撤,反手後抓,竟硬生生握住侧方袭来的刀背。

他不能闪躲,因为他躲开,刀锋就会直迎迦罗遥的轮椅。

宫中禁止携带兵器入内,像迦罗遥这等身分虽然没人上来搜身严查,但明显的兵器仍是不能携入。

子荷身上只有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放在靴子中,不及拔出。所以他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避开劲气,手上一带一绕,把刺客的钢刀抓在手中。那长刀灌注了真气,锋利无匹,子荷握紧的手指被割破,殷红的血滴到地上。

「子荷,後退!」迦罗遥喝道。

子荷立即向後急退。轮椅迅速滑向前方,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假山後面扑了过来,目标直指轮椅上的人。

一条长鞭犹如蛟龙般袭了过去,鞭梢分别点向二人手腕,正是迦罗遥的贴身银鞭。

他出手了。

左边的刺客迅速撤回刀锋,从怀中掏出一物,迎向迦罗遥的鞭风。

迦罗遥皱了皱眉。刹那之间他已看出,那剪刀似的古怪武器正是针对他的长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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