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11)

不客氣地再推一把,醉醺醺的傻大個酒缸子一樣沈,才推開一小點便又撲上來,逃也無處可逃。

“客秋啊……客秋……”他喃喃低語,尾音一聲拖過一聲,悠長得仿佛能延伸到天盡頭。

越過他的肩膀能看到江晚樵半隱在酒杯後的上挑的唇角,眸子裏滿是亮晶晶的歡愉。徐客秋猛然察覺自己似乎也喝得太多,臉上火辣辣的熱:“喊什麼喊,要喊也喊你的玉飄飄去!鬼哭似的……”

把整張臉都埋進自己肩頭的男人就低低地笑,熱熱的酒氣都噴在了耳朵根:“我喚她做什麼,她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江晚樵悄無聲息地離開,屋外的空地上已演開了歌舞,絲竹聲聲,笛音清越。徐客秋瞥眼去看,盛裝的舞姬們有一副妖嬈似蛇的細腰,眉眼含情,雪白的四肢在翠色的紗衣裏若隱若現,手中長長的水袖似要將挂在簷角的弦月勾下。

歌聲、樂聲、笑聲、鬧聲……喧囂的雜聲裏,沾著酒氣的對話輕微得有些不真實。

“你喜歡她?”

“你說呢?”

“寧懷璟!”他氣結。

他微微抬起頭,撫著他的發,貼著他的耳朵,笑得像個無賴:“客秋、客秋、客秋……客秋啊……”

“……”

“你生氣?”

“呸!”

“呵呵呵呵……”寧懷璟醉了,眼睛亮得像空中最亮的星子,嘴邊還沾著泛著水光的酒漬。

就這樣抱著,臉頰近得能感受到對方滾燙的溫度,屋外的曲聲變得飄渺,擦著耳際消散,“砰砰、砰砰”的心跳卻撞擊著耳膜,臉上的熱意隨之攀升。

“也許……”

“嗯?”

“也許……我喜歡她。”

“笨蛋!”

徐客秋終於皺著眉頭罵,寧懷璟卻還在笑,摟著他的脖子,強自把他按進自己懷裏:“我想……輸得太多,我只想贏一次。”

“就一次?”他悶悶地問。

“就一次。”他信誓旦旦地答。

“哎喲!”猝然一聲慘呼,“乒乒乓乓”一陣碎響,本該儀表堂堂的大壽星被仰面推倒在地上,四腳八叉,所有的風度翩翩英俊不凡都摔個金光。

徐客秋拍拍手,抱著臂膀閑閑站到一邊,把寧懷璟的狼狽樣盡收眼底:“起來,跟我走。”

眼皮子再不掀一下,徐大少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下巴剛好和崔銘旭抬得一般高低。

寧懷璟丈二金剛摸不著腦,怔怔望著他的背影發呆:“喂……客秋、客秋,等我啊!”連滾帶爬往外跟。

周遭的各位看官終於出一口大氣,稍稍敢發一點聲:“裏頭的熱鬧比外頭還好看吶。”

去的是春風得意樓。

徐客秋自打出了門就再不說話,一徑拉著寧懷璟在大街小巷裏飛奔。寧懷璟跑得迷茫又不敢多話,偷眼往邊上看,只瞧見他如墨的發絲下,平素總顯蒼白的半邊側臉不知是因跑動還是方才的幾杯熱酒,徐徐暈染開一抹紅。一時,心下幾分蕩漾。

侯府的壽宴搶去了不少生意,“劈啪劈啪”的算珠撞擊聲回響在空蕩蕩的樓宇間,沒來由添幾分哀愁,鬱悶得花了妝容的老鴇正倚在門邊生悶氣:“來了?”連招呼也失了往日的熱絡。

“嬤嬤安好。”

寧懷璟滿滿堆起的笑臉冷不丁撞上張冷面孔,一貫笑聲刺耳的女人這回只冷淡地瞄了他一眼,塗得血紅的唇嘟得老高:“來了就趕緊吧。”

今晚遇上的人都透著古怪,個個一臉隱忍著怒氣不發作的陰沈模樣。喝得有些昏沈的小侯爺呆呆跟在女人身後努力回想,自己在春風得意樓賒賬了?

“上來!”又是一聲帶著怒氣的低喝,徐小公子高高站在樓中央的扶梯上一臉不耐,雙眉倒立,薄唇抿緊,隱隱還能聽到“咯咯”的磨牙聲。

寧懷璟嚇得一縮頭,那邊看似還想說什麼,不知為何又放棄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再不管他,徑直轉身就走,下腳也是狠狠的,樓板被踩得“嘎吱嘎吱”響。

半死不活的女人立馬蹦得三丈高:“輕點!我剛鋪的柚木呢!”

徐客秋莫名的怒氣下,寧懷璟頓時矮了三分,快步上前拉著女人的袖子討饒:“我賠,我賠!”夾著尾巴乖乖往裏跟。

樓上是花娘們的閨房,春風得意樓建得精巧,三轉兩轉的,暗暗透著點曲徑通幽的意味。寧懷璟越往深處走越絕心驚,墜在房門前的小小紅燈一盞一盞從身側晃過,天字五號,天字四號,天字三號……徐客秋的腳步不疾不徐,在天字二號房前停住:“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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