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奴(11)

但凡在王府之内待了超过十年的,都知道这位郡主是出了名的挑剔,手段狠辣,就越发不敢怠慢。

我横竖新来,一时半会除了打一些杂,也插手不了多少事,他们也不敢让我插手。晚饭过后,我向李公公告假,去看立哥。

盘口镇虽是关外小镇,却是大漠里最靠近中原的城镇,五湖四海的人很多。

镇上一入黄昏,便有许多个杂耍、小吃摊摆了出来,没有马贼的夜晚,倒也是热闹繁华之极。

我往一馄饨摊旁一坐,嚷了一声,道:「老板,来碗热汤馄饨!」

娘亲说馄饨要做得好吃,只有一个秘诀,菜少肉多。老板一声来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就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尝了一个,过去总不知道自己碗里的馄饨跟娘亲的是不一样的,后来才知道娘亲碗里的馄饨就像这老板的馄饨,闻不到一点肉味,馅很干很干。

咽下最后一口馄饨,我放了三个铜板在老板的桌上。还没站起来,就听到立哥那大花腔开嚷了:「马贼来啦——」

轰,一声响,镇民们手脚麻利地拎起钱袋,把车靠墙一推,然后撒腿就跑。

我悠闲地坐在那里,将那碗汤喝干净,却没等到立哥那声:「乡亲们,回来——」

不由皱了一下眉,心中暗想果然是马贼么,却看见一队黑衣马队驰入城内。我连忙起身,站入墙角暗处。

黑衣马队进城之后,却立在街心纹丝不动,只听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冷笑道:「是谁说我是马贼来着的?」

我心里「格登」了一下,竟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只见黑衣马队群中有一个女子,头戴凤羽冠,脸上罩着薄薄的黑纱,身穿鱼鳞飞凤薄甲,手持鲨鱼薄皮剑,不是安宁又会是哪一个。我看到那柄鲨鱼薄皮剑,不禁有一些怅然。

两个黑衣人将立哥往她面前一丢,立哥挣扎着站起来,扶好自己的破毡帽,恼羞成怒地道:「尔等是何人?竟敢来盘口府撒野?」

立哥当年作角儿的时候脾气上去了,后面不作角儿了,脾气却一直未能下来,而且说话的腔调一直是花腔,当真了戏如人生。

我不禁有一些暗暗着急,别的人倒也罢了,在安宁的面前嚣张,只怕唯有死路一条。

她当年在王府里当郡主的时候,尚且草菅人命,更何况在这漠北塞外中。

「放肆,你知道这是谁?这是安宁郡主!」

立哥倒是愣了一下,他原本是金陵戏子,自然知道安宁的名声,立时乖巧的收声,我松了口气。

安宁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你眼神也不好,打明儿起,这活另请一个眼神好一点儿的来做吧!」

立哥的脸脍色一变,他自从倒了嗓子,被戏班子撵出来,早已把这立方柱当成戏台,每次马贼一声喊都喊得有滋有味,权当登场。

我知道安宁这话一出口,立哥非急不可,还没想到应对之策,立哥已经跳了起来,道:「郡主,我眼神不好,但马贼还是看得到的。您是郡主,放着凤銮玉轿不坐,穿成这样,那也不能全怪我认错不是?」

安宁原本已经策马打算前行,她一贯独断专行,全然没想到还有人反驳她的不是,哼了一声道:「怎么,还是我错了?」

立哥呢喃了几声,终于小声道:「连皇上与王爷都不敢说郡主错了,小的岂敢说郡主的错。」

我心里一阵苦涩,暗暗叫糟。当年皇上将她指派给西番王子,等于是发配充军,当爹的王爷连声情都不敢求,这不是大踩安宁的痛脚。

果然,安宁轻笑了一声,我立时起了鸡皮疙瘩。安宁的性子越是凶神恶煞,生机反而越大,她越是笑得轻描淡写,下手就越是狠。

我胳膊一动,都来不及细想,手一翻就把掌中的筷子射了出去。

只听当一声,安宁的剑撞上一块玉佩,没想到有大侠先行一步,只听有人笑道:「安宁的脾气也还是这么大啊!」

迎面来了二匹马,马上坐的正是白袍的十六王爷,与红袍的咱家王爷,他的袍子下面的玉穗空空的,显然掷玉佩的大侠就是他了。

安宁见了他们,也顾不得立哥了,立刻拍马而上,翻身下马投入她哥哥的怀里,呜咽道:「想死你们两俩个了,还以为今生都见不着了。」

既俊美又潇洒的王爷拍了拍安宁,道:「你呀,还是个小孩子!」说完,那双棕色的眸子在周围扫来扫去。

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我虽然站得很隐蔽,但是王爷的眼睛岂是常人可比,还是将我扫出来了。

「你,过来!」

他的声音有一种淡淡的沙哑。

我立刻一溜小跑到了王爷跟前,谄媚地道:「王爷有什么要奴才效力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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