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奴(88)

亦仁避开了我的目光,我笑道:

「亦仁,你当初救我,与我无关,与亦非也无关,而是你深通制衡之道。你不杀我,只不过是不愿意给老皇帝获得制衡你与亦非的砝码。

「你给我一亩地,只不过是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你要预先减轻这给亦非带来的打击。闪为亦非在你的眼里非常重要,他是你的将,是你的车,他要代表你征战沙场……」

亦仁低头良久,然后仰天长笑。

他霍地站了起来,黑色的长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侧头对笑道:「你说的对,一枚不受信任的棋子,又怎么会去喜欢一个下棋的人。只是小秋,你低看了我,你信不信没有亦非,我也能一统四海。」

他的身影向黑暗中掠去,风中送来了他的笑声,他道:「后会有期!」

我低眉垂眉,应道:「恭送陛下!」

亦仁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我听到身后有瓦片微微作响的声音,然后非坐在了我身旁。我们像往常一样,不说一句话,只是一起抬头去看星光。

盘口镇变得越来越繁荣,东西商道一通,它成了最大的货物中转站。丝绸瓷器堆满了盘口的大小商道,东西的商人摩肩接踵,充塞在各个商铺里。

非假扮马贼与突厥作战的时候,就是西北最大的走私商,如今东西商道一通,他很快就自然的成了西北最大的商贾。

盘口镇有一半都是他的商铺,非经营西北的商团,就如同他指挥作战一般纪律严明,富有战斗力。

他蓄养商业细作,制定明确的行业规则,他已经是东西方贸易商中最大的商人,但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就是商道的开拓者恭亲王亦非。

他们只知道,东方有一位沉默的巨贾,他的声音沙哑,平时轻易不开口,可是只要他一开口,就必然会引起一次商潮。

盘口镇新开了一家茶楼,煞为有名。据说它最特别之处,就是其他茶楼里都有说书先生,而这茶楼里只有老板娘一人与大家闲聊。

我与非慕名而来,刚一踏上茶楼就听到洪英响亮的噪门。

我们掀开布帘,洪英一身绸缎,满头珠钗,手拿粉帕,正坐于茶楼正中的位置上叹气。

我们进来,她懒洋洋地扫了一眼,跟没看到似的,继续陶醉般的在讲她的故事。

「虽然陈清秋也曾是当今第一才子,那相貌更是一等一的俊秀,他开口要求跟奴家私奔,奴家却不能不保持清醒……」

我一乐,要了壶茶坐下。立哥在茶楼里忙着四处添茶,也没有工夫与我们话家常。只听洪英甩了一下帕子,眼神幽幽地道:「想那陈清秋,公主他都能悔婚,如此狠绝,何况奴家无依无靠。于是奴家婉转的拒绝了他,谁知陈清秋竟然……他竟然说对奴家情根已深,此生非奴家不娶……」

听到这里,我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对桌的人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周围的人大声叫好,像早有所知一般纷纷道:「拿出来!拿出来!」

洪英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众人的面前走了一圈,道:「这就是他写给奴家的字据:本人姓陈名清秋,曾自甘与洪英私奔,绝不抵赖,立此为据。

「这张纸上还有四大才子之一宋青山鉴定属实的落款,他说当今四大才子中,笔法既有王羲之飘逸洒脱,又不失赵孟頫俯丰润优雅的,唯有陈清秋。」

茶客议论纷纷,洪英托腮,红艳艳的厚唇叹息道:「陈清秋固然是绝色人物,但无奈奴家怎么也没法情倾于他,只好狠心拒绝了他,没想到自此他就失踪杏无音信,奴家真怕我伤了他……他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说完她用帕子半捂着脸庞,捶胸似满怀内疚。

我摇了摇头,与非放下茶杯,笑着走出了茶楼。刚在楼外,我还想着亦非是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人,没想到我错了,洪英才是。

她拿着我写的一张纸据,就开了一家热闹的茶楼,天底下会以小博大的,非她莫属了。

出了茶楼,我与非接着在街头闲逛,短短一两年,盘口镇已经变得隐然有繁华要镇的规模。

正兴头上时,突然听到有叫卖声道:「天下第一才子陈清秋的秋菊图,一百两一幅,绝品,不真不收钱!」

我还没动,非已经走了过去。

有几个行人也停了下来,道:「喂,有没有陆展亭的,现在当今第一才子那是陆展亭啊!」

卖画的是一个瘦书生,他道:「陆展亭的画岂是寻常人可弄到手的。不过你们别不懂行,陈清秋人虽败落了,不过论画的造诣,那是绝不在陆展亭之下。」

行人们也唏嘘不已,纷纷道:「真可惜,当年恭亲王亲笔提名他为当今第一才子,何等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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