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44)

而他,天承的皇帝,一国之君,又有什麽资格能让他留下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和欺骗,就连到了今日,都是为著除去慕容丞相这个心头大患,而把楚熙然放到了皇後的位置上。

试问,一个男人,却成了一国之母,会是怎样的尴尬?更何况,是那个原本倔强的人?可这是不得不走的棋,一个为了复仇,一个为了皇位。

贺兰不知道江山是不是真的那麽重要,可这是从小就根深蒂固在他心里的责任,他的君王教育里没有人告诉过他,若爱和江山矛盾的时候,该怎麽选择。他遵守著一贯的原则和冷酷,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才发觉最後痛的那个,居然是自己。

若早知如此,自己会不会在楚熙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他爱不爱他的时候,就点头了呢?可这样又会有改变麽?楚氏一族还是会在慕容丞相的设计陷害中被除去,一切的轨迹,仍不会改变。

「皇後起身了麽?」贺兰问向伺候著自己洗漱的小林子。

「回皇上,起了。」

「嗯。」贺兰若明点了点头,忽然又道:「著人给凤座上加个软垫。」「奴才已经加了。」小林子低著头忍笑。

「你倒是越发周全了。」

「好歹奴才也是从小伺候著皇上的,这点心思怎麽能没有?」小林子替贺兰扭上最後一颗盘扣,突然安静了下来,贺兰正纳闷,却听小林子道:「奴才只是不明白,皇上既然疼皇後,为何昨夜不在坤宁宫过夜,却要回干清宫?怎麽说,昨儿都算是皇上皇後的大婚,这麽搁著皇後一个人,後宫里指不定又会传些什麽,到时委屈的还是皇後主子。」「小林子,你要明白,这宫里头,委屈反而更安全。朕,宁愿委屈了他,都不想他再受丁点儿的伤。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为了朕而要做这皇後的,朕留不留下,对他又有何区别?而且,慕容那老贼正急著呢,朕好歹也要让他安下心不是?不然皇後还要怎麽报仇?」「皇上,那今晚是要翻德妃娘娘的牌?」

「你果然是一点就通!哎,德妃那还不知道要闹成什麽样了!」贺兰想起这阵子因为封後一事而总是梨花带雨的慕容昭华,心里一阵烦躁。

「皇上,待除掉慕容丞相後,皇上和皇後,能跟以前一样好麽?」「朕也不知道。」贺兰深吸口气说:「该早朝了。」「起驾太和殿!」小林子拉开门,朝著外头喊去。

太监们一个传一个,到那声音传到了坤宁宫,已经著好朝服的楚熙然在小顺子的陪同下,步上了软轿,也朝著太和殿去了。

天承明治九年,秋。

天承开国来唯一的男皇後步上了垂帘听政的道路,从此,一王一後主持朝政,人们称之为天承的昌盛之年。而民间,也因此流传了更多美丽的爱情故事。

可只有两个人记得,这一年是他们相识的第六个年头,也是他们的关系彻底改变的第六年。

一季的秋,如同六年前一样。

天凉了,叶落了,枫红了,新进的秀女也入了储秀宫。

一切,都按著原始的轨道,继续重演,反覆著让人悲凄。

封後大典後的第二日,皇上就翻了德妃娘娘的牌,一连三日,都陪在锺粹宫哄著。

流言四起,後宫人人都私语,皇上封後纯属因为皇後娘娘是将才,有了军功,所以皇上才特别恩典,以示安抚楚家灭门一事。更有人窃笑,说这铮铮男子怎能跟女子相比?更何况,皇後已二十有二,不复当年刚进宫时少年柔软、辨不了雌雄。

而此後,贺兰若明和楚熙然,也这麽保持著不温不火、相敬如宾的日子。唯有在御书房批摺子时,才偶尔的会心一笑,一道奏摺两个相同的批覆,怎不叫人心欢?

贺兰若明喜欢看那时的楚熙然,闪著狡黠的笑,微微弯起的嘴角,像极了当年使坏在他茶水里加了盐巴後还隐忍装腔的模样。

贺兰偶尔也会留宿坤宁宫,只是平缓的交谈,不痛不痒,渐渐地,似乎除了朝政,已不能如当年般说笑,只有相拥著滚上床榻,一个狂烈一个顺从,分不出哪儿真哪儿假。

有次贺兰事後想为楚熙然擦身,却见楚熙然躲过了他伸出的手,阻了他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这样不合体统,臣妾自己来就好。」於是,看著小林子唤人抬了热水在屏风後,看著楚熙然裸著身子缓缓步入,看著屏风後的人影晃啊晃的,就跟烛光掺杂在了一起。

贺兰背过身去闭上了眼,他想,睡吧,醒了,他们还是一个皇帝一个皇後,而不是曾经的若明和熙然。

待到楚熙然回到床榻前,贺兰已经有了均匀的呼吸,背过身的侧脸依旧清秀俊挺,和当年第一次见著那样,让人迷恋。放柔神情,楚熙然就这麽瞅著贺兰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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