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108)

双唇被捂的郑容贞一时哑然,差点窒息时才把他手扯掉,「平安你怎么神神叨叨的,这种话也能当真,那满大街不就是死人--」话没说完嘴巴又给刚扯掉的手捂上了。

宋平安惊慌地对他解释道:「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能随便说出口,很灵的!」郑容贞再次扯掉他的手:「要真这么灵我不知道死多少遍了!」平安一慌,又想捂上,被他手快地拦住。

「郑兄你别不信啊,是真的很灵。在狩猎场上,皇上就说了这样的话,结果你看,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事了!」郑容贞扯嘴,刚想戏说皇帝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过才要惩罚他,结果手刚举起来,人却愣了一下,须臾之后,郑容贞猛然站起来,厉色道:「平安,皇帝在出事之前对你说了什么?」平安被他吓得有些发懵,望着他怔怔地答:「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他要是死了,我会如何……」郑容贞砰的坐下,在位置上凝神半晌,刷地站起来往门外冲,任平安在后头不明所以地呆望。

郑大人是受皇帝重用的能臣,皇上要见他都得三请四请,更何况这次是他主动面圣,只需要向上通报一声,郑大人在宫中随时能畅通无阻。

烨华正在干清宫中翻阅今日呈上的折子,听闻郑容贞求见,也没多想便叫他进来。郑容贞一走入殿中,往那一杵,还未说只字片语,气势便出来了。皇帝对着烛光埋头审理折子,半天不见人说话,抬头一眼,眼中光芒眨眼掠过,烨华看出来了,今日这位郑大人来者不善。

皇帝挥挥手,包括向来随侍左右的秦公公在内,伺候他笔墨端茶倒水的几个太监立刻无声无息退出殿外,并轻轻掩上大门。

「郑爱卿是不是有话要对朕说?」

郑容贞冷眼冷面地对天子拱手道:「下官有话想问皇上。」皇帝放下笔,随意地摊开双手搭在龙首扶手上。

「什么话?」

「那个死在狩猎场林子中的刺客到底是谁的人?」皇帝哑然失笑:「郑爱卿身为刑部四品要员,这件事又经你手查办,你反而要来问朕?」郑容贞眼神如刃,刀刀射向坐在上方的人,「是啊,所有证据都指向慕容世家,可这若是有人暗中搞鬼呢?」皇帝的手指轻轻敲打扶手光滑的表面,脸色如常,笑道:「郑卿家,朕知道你认为这案子还存有无数疑点,可问题是,朕的亲军可是从慕容家搜出不少罪证。」郑容贞负手无畏冷笑,「连刺杀一事都能造假,何况几件死物!」一国之君终于怒了,重重拍案道:「郑卿家,不要以为朕重用你就能够口无遮拦胡乱指责,朕遇刺受伤岂能有假,朕背上的伤口时至今日都还未能痊愈!」郑容贞摇头,然后昂首大笑:「皇上啊皇上,用一场苦肉戏换取一个世族上千人的性命,值得很啊!」「郑容贞!」皇帝从御座之上猛然站起,眯起的双眼满是肃杀之气,「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是死罪,污蔑一国之君更是罪不可赦!」笑声戛然而止,郑容贞冷冷地说道:「没错,我是没有证据,但是皇上!你就不觉得良心难安吗?面对原本想用性命保全你,知道你受伤一直愧疚难眠的平安,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皇帝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直视郑容贞的目光如炬,他重重地道:「朕问心无愧!」郑容贞望了他一阵,摇头退后一步,再一步,声音倍感疲惫:「皇上,朝廷真的不适合我这个平凡人,我累了,我不干了……就让我继续沉迷酒气之中,得过且过吧。」郑容贞转身走了,远远都还能听他一路上反复朗念的词:「钟鼓鐉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皇帝在座上对着烛火锁眉冥思,一人在他耳边低语:「万岁,要不要把他--」片刻之后,皇帝睁开眼睛,眼中光芒随烛火摇曳,最终,他摇头道:「不。下去吧。」空阔的殿中又只剩下皇帝一人,对着微微烛火,半天不语。

屋外已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宋平安与一盏油灯相伴,枯坐屋中翘首以盼。今日郑容贞离开得莫名其妙,宋平安心有疑惑,又有一点点担忧,便没离开,想等人回来问个清楚,可眼下夜越来越深,紧闭的大门仍没半点动静,宋平安决定,待屋外二更的更漏声响起他再不归,吹灯走人。

在报更声响起的前一刻,紧闭的清漆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郑容贞抱着酒坛子东倒西歪地挪了进来,嘴里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宋平安赶紧迎上去:「郑兄,你又跑去喝酒了?」每次来都能看见他家床底下藏着好几坛酒,现在家里的都没喝完,他怎么跑外头喝上了?宋平安疑惑虽疑惑,但还是迅速接过他怀中的酒坛子,另一只手赶紧穿过他的腋下稳住这软趴趴的身子,颇有些难度地扶住他,随后又拖又拉辛苦半天才把人安放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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