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98)

咱们的郑大人对狩猎是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可人家皇帝说了,不去是吧?那好,朕去狩猎这段时日积压下来的事务就劳烦郑爱卿解决了。

此话一出,咱们平常就忙得要死要活的郑大人能不来吗?

一路上,郑大人坐在软轿里,不知几次撩起帘子朝前方禁军层层包裹的真龙辇辂望去,忿忿地暗骂:「笑面虎!」等到了地方,一眼望不见头尾的队伍才开始安顿下来,皇帝自然住进狩猎场附近才刚刚修缮完毕的行宫里,其他官员嘛,就近安置。懒惰的郑大人本想蹭哪位日常较为交好的大人的帐篷,还没等选好人,皇帝派人来传话了,找他有事。

就知道非要叫他来准没好事!郑大人对皇帝的怨怼扶摇直上,又不敢公然抗命,于是拖拖拉拉地去了,人被带到行宫里的一处宫殿中时,皇帝不在,只有一些侍卫和宫女在收拾东西。

郑容贞才坐下就有人端上来一杯茶,他正好渴了,没多想端起来就喝,这时瞄见端茶上来的侍卫还杵着没离开,便抬眼一望,一口茶水顿时喷了出来。

穿着一身侍卫装的宋平安正笑呵呵地望着他!

「你怎么……」目光扫了一下殿中的其他侍卫和宫女,郑容贞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宋平安也学他压低声音说:「皇上让我来的。」再看一眼宋平安身上的侍卫服,郑容贞不由头疼,恨恨地骂:「不务正业!」「啊?」

「我不是说你。」说的是某个总是乱搞胡来的笑面虎皇帝!郑容贞重重放下茶杯。

「我一介书生,连弓箭都未曾碰过,皇上居然叫我来打猎!」和郑容贞的满脸不悦成反比,宋平安笑得眼睛弯弯,憨憨地挠头道:「我觉得挺好啊,你不是老说不得闲想休息休息嘛,这次正好可以随处逛逛放松一下啊。」郑容贞无力地看一眼他,装出一脸幽怨:「平安,我很失落。」宋平安眨着眼睛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总是帮他说话。就算你们是一伙的,你也不能偏袒得如此明显,你伤我的心了!」郑容贞西子捧心状,睁着点漆的眼睛控诉。

皮薄的宋平安被他这么一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声音哽在喉咙里半天出不来。

「郑兄……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了?」

郑容贞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郑爱卿。」一股力道蓦地拍在后背上,刚含进嘴里的茶「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郑容贞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差点一块往外喷,好不容易缓过气,望见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皇帝正站在宋平安身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他一定是故意的!郑容贞用眼睛杀人。

是故意的又怎样?皇帝不甘示弱。笑话,平安是他的,敢作弄他的平安,皮痒是不是?

屋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平安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波涛汹涌,趁这个时机又给郑容贞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让他喝口茶缓一缓。瞧他,咳得脸都红了。

这次郑容贞可再不敢接下平安端上来的茶了,别说喝不下去,光是皇帝杵在面前用刀子眼一遍遍凌迟他,就足以让他食不下咽。

见他没接过平安端过去的茶,皇帝哼笑一声,算他识相!

平安见郑容贞不肯接,又想起皇帝还站在那,便把茶杯端过去给他,恭恭敬敬地道一声:「皇上,喝茶。」皇帝则瞥了郑容贞一眼,接过这杯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转身坐到一侧的椅子上,随后让平安坐在自己身边。平安看一眼笑咪咪的郑容贞,才依言坐下。

若曾经在街上远远见过的那一次不算,这是郑容贞头一回看见皇帝和平安在一起的场面。并没有什么违合感,平安对皇帝没有那种平民见到一国之君的诚惶诚恐,而是敬服,皇帝对平安也没有对待下人般对他颐指气使,而是随意——这是很难得的,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坐着虽然舒服,要坐得好、坐得稳却很不容易。他要防着天下人,甚至是自己的亲人,或者说,在皇帝心里,根本就没有亲人,只有可利用或不能利用之人。但是皇帝却在平安面前随意了,随意代表他没有防备这个人,就像面对镜子里的人一样,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扮很丑的鬼脸,可以摘下厚重的面具露出真面目。

郑容贞重重咳一声,坐正身子,扯着脸皮笑道:「皇上,你找下官来所为何事?」皇帝对着他也皮笑肉不笑,放下茶杯,说:「朕记得郑卿家对秋狩没有兴趣?」什么「朕记得」?他一直知道好不好?郑容贞朝天花板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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