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27)

鬼婆婆便认为他终于消停了,估计被她放出去的毒虫螫死了,看向青青的时候,心里方才逐渐平静。

万恶谷四处长年毒雾萦绕,潮湿阴冷,地处温暖的西南,终年无雪,一年里,只有冬季最冷的那几日,会下几场大雨。瓢瓢洒洒满山遍野,一整年的雨全在这几日下尽,不可谓不壮观。任鹏飞曾在这住过一年,也曾见过这等壮景,只不过那时怀胎已有九月,身子浮肿,疼痛难忍,心情郁结,当时他心中只想起一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

几天几夜的大雨下完后,天气便逐渐暖和,雨停的当晚,鬼婆婆先哄青青睡下,拿出几块棉布找出针线,走到油灯下坐好,欲给青青缝几件春天的衣裳。

鬼婆婆的针线活很好,绣功也相当精湛,这是曾经专门学过的手艺,在她还是大家闺秀时。

鬼婆婆缝得认真,时不时抬头往向睡在小被窝里的孩子,暖暖一笑,心中一片柔软,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也压根没想到,如霜般的月色之下,一只布满伤疤枯瘦的手蔫地攀上山谷边缘。

雨于傍晚停止,此时的夜风比往常还要烈还要冷,把门窗关紧,便是想挡住这场刺骨的寒意。也许是晚些时候窗未关紧,一阵风猛然袭来,窗吱呀打开,鬼婆婆微微蹙眉,见孩子还在熟睡,便欲起身关窗,这时,又一阵风吹进屋中……鬼婆婆动作一顿。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难闻的,血腥味。

从万恶谷的边缘,到这间小屋,到处都是毒物,没有鬼婆婆亲自配的药,进来人只有死路一条,这股难闻却不陌生的血腥味让她以为,来人是除她以外,唯一能出入万恶谷的哑姑。鬼婆婆倏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她猜哑姑被谁伤了,而胆敢伤她鬼婆婆的人,不管对方为谁,她都要让他生不如死。

鬼婆婆把门打开,微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黑影,可当看清站在院中的人,她有一瞬间愣住。

清冷的月光之下,这个周身是伤,披头散发,长须遮面的人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盯视她,宁静得就像一座石雕,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人如同负伤的野兽,正伺机而动,一招致命,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无情的杀意。

他出来了——

这个念头方闪过鬼婆婆的脑海,藏在袖中淬过毒的三根针已经射向来人,黑暗里,这三根针一闪而过,对方看见了,眼睛中一道冷光快速掠过,却没躲——或者可以说,躲不过?

针上的毒只需一根,便可以让一头大象马上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可这三根针射入这个人身体之中,却如同射入棉花内,无声无息,没有丝毫回应。

鬼婆婆片刻不停,掏出一个竹筒,打开,两只青绿色的小虫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闪电般朝这个人飞扑而去,停留在他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上,把尾针深深刺入肉中,同时射入更毒辣的液体。

那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他沙哑地嘶呼一声,低头在刺痛处用手狠狠拍了几下,那些毒虫像螫人的蚊子一样,立刻被拍得支离破碎。

鬼婆婆面不改色心中却惊疑不定,没想到连这样的毒,对这个人也完全没用了。在把他丢进谷底时,得知他没有死去时,她当时就隐隐察觉这个可能性,只不过从未深想,只想,他出不来就没事,在谷底就这么死去也罢。可如今,他出来了,出来了……鬼婆婆眼皮一跳,再次望向这个人时,开始明白自己当时心软是错,放任鹏飞下去是错,如今不察让他出来更是错……鬼婆婆运气于掌,当掌心发热之时,倏地朝这人扑过去,全力于这一掌,她要让他一招致命——她不能一错再错!

一掌重重打在这人心口之上,力道之大,任是武林高手也难敌,中这一掌只能口喷鲜血骨头尽碎,可鬼婆婆这一掌下去,却心呼不好,这人的身体在与她接触的刹那之间,化为一块强大的磁石,把鬼婆婆身体中的真气源源不断地吸收进去。

鬼婆婆欲抽手,但一只枯瘦却有力的大手已然抓住她的手腕,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能移动分毫。鬼婆婆难免急躁,没有多想,另一只手举掌又朝他挥去,可两只手同时接触的结果,是真气成倍的消失。

两只手都被抓住难以移动,真气如滚沙般急速流失,不止是失力,更是一股难忍的痛楚,鬼婆婆禁不住唉叫一声,凄厉的划开夜空,不过片刻,她便颓然如耄耋之龄的老人。她的真气将近枯竭,但这人还是不肯撒手,鬼婆婆的身子如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老化,眼见整个人如干蔫的植物枯萎消损之时,清冷夜色之中,一道童稚的声音突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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