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99)

这次住下来,门外已经没有人把守,任鹏飞只要身体一好,想去哪便能去哪。

一日他出屋散步顺便找江颖时,走了几个地方,终于在一个宽敞的院里看见江颖在练剑。

习武方面,任鹏飞算是个内行,他看得出,江颖的招式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招招致命,剑风划过之处,寸草不生。

任鹏飞忽然想起百里湘的尸体。他因为曾近距离观察过,所以知道,要利落地解决一个人,对动手的人要求多么的严苛,就算是任鹏飞,对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并且还是像百里湘这样的一个人,也无法拍胸脯保证。

江颖的根基任鹏飞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知道这剑术他是从哪里学来的?第一眼看似凌乱,又总觉得隐隐相识,再细看,才恍然大悟,居然是各门派剑术的集合!

难不成他看过之后,便学来的?

任鹏飞既惊又叹——江颖的才华非一般人能比!

任鹏飞在一旁观看,武功高强的人习武难免飞沙走石,一个闪念之间,他看见一块铜币大小的石子朝他飞速击来。若是内力还在,他便能轻松让开,可是如今——「当!」

在石子离他不过半尺之距时,一道寒光闪过,石子打在剑身上又撞向另一处。

任鹏飞心有余悸地看向为他挡住石子的人,而江颖反手收剑,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聂颖。」

任鹏飞唤他,他同样不予理会,任鹏飞索性亦步亦趋跟上去,他便加快步子,任鹏飞便开始小跑尾随。

最后江颖足下一点,施展轻功飞离,任鹏飞这回真的无奈了,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让他消失,也不知怎么了,便用了他自己都深以为可耻的一招,故意大声「哎哟」叫出来。

任鹏飞不得不承认,这肯定是受耍赖弟弟的耳濡目染,这一招对他本身是十分有效,再怎么生弟弟的气,一听他故意这么痛呼出声,肯定是走不成了。

果然,已经消失在墙的另一边的人不过眨眼工夫又飞回来了,可等江颖发现自己受骗时,脸上更沉,握剑的手用力得泛白。

「我……」本来想说抱歉,可话一出口,便成了,「我是骗了你,可是,我不想让你走……」这是他的心里话。善于戴面具说话办事的他已经很少这么做,可他想明白了,在他与江颖之间,再多的隐瞒都会加深彼此的误会,索性敞开了说吧,至少,在他面前不用再戴面具,他相信他不会伤害他。

江颖突然用力地喘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去,在任鹏飞以为他会怒不可遏地离开时,他又猛地回过身,丢开手中剑的同时用力抱住他的身子,下一刻,他的脸压下来,唇间只剩下彼此交缠的气息。

他在吻他——

任鹏飞下意识想推,可伸出的手最后却是轻轻环上他的腰。

这一吻并不长久,浅尝辄止,可离开后江颖没有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脸埋在他的颈间,声音沙哑且低沉地一遍一遍骂:「你混蛋!你混蛋!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大混蛋!」任鹏飞无言以对,他听出他话里拼命压抑的痛苦和无奈——或许,这一切已经来得太迟。

江颖的复仇计划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任鹏飞知道他这一路有多凶险,却再没有开口劝说。没有谁有这个资格让他放弃报仇,因为没有经历,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干傻事,甚至于是去送死,又有谁能清楚的明白经历者内心的痛楚呢?

江颖越来越早出晚归,很多次任鹏飞特意去找,都扑了个空。来往武林盟的江湖中人越来越多,多半都认识任鹏飞,而他为了避免麻烦,渐渐地也不再前往前院,只在后院里逛逛。

有一次任鹏飞逛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也许是鲜少有人到来的关系,青石板上一路的青苔,绕过枝繁叶茂阴暗清凉的院子,便看见一间紧闭大门的屋子。四处都没有题字,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本来见大门紧闭他便该转身走了,可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魔障,仍是走上台阶,试着推门,结果门口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内门窗紧闭,灰暗阴沉,任鹏飞却一眼看见摆在正中间一张矮案上的瑶琴,不由走近几步,同时看清长案后面屏门上的字画,写着一首任鹏飞再熟悉不过的词:「庭花香信尚浅,最玉楼先暖。梦觉春衾,江南依旧远。回纹锦字暗剪,漫寄与、也应归晚。要问相思,天涯犹自短。」半晌,视线才自字画上移下,落在静静躺在长案上的琴上,再上前几步,情不自禁伸手拨弦,才发现,琴上落满了灰。

它的主人,多久未曾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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