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18)

以往祭拜都是只有王爷和大公子这父子俩人,早先还有大小姐,而王妃与世子从来都不去的。秦瑶隐约觉得这是父王在向她暗示什么,绝不会只为了她和母亲容貌与先王妃相似这种单薄的理由。是父王希望她代替大小姐的位置,与大公子交好么?她拿不准明日去了之后,会与王妃、世子那一派产生多大隔阂,可现在由不得她敢说不去。

秦瑶早早睡下,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换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只简单别了玉簪。在小秋和暖红的帮衬之下,秦瑶的气质陡然添了几分静雅的味道,与昨日金钗摇曳的华丽模样判若两人。秦瑶暗想,人靠衣装马靠鞍,料子和做工好的衣裳,哪怕是一身素白再无装饰,也能恰如其分将她的美宣扬出来,当然那也要有她这样的天生丽质好底子才行。

一早就开始下雨,灰蒙蒙一片,比昨日更加寒凉。

秦瑶匆匆用了一些早饭,就不敢再耽搁,让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家丁用肩舆抬了,离开春和园,去到车马院。从上到下一路都有小厮们撑了巨大的油纸伞遮在肩舆上方,秦瑶一丝雨都淋不到,悠哉游哉。

车马院里备好了两辆豪华马车,秦瑶认得其中一辆是自己一路乘坐回王府的,还有一辆比她乘坐过的更华美更气派,由四匹马同时拉着,想必那就是王爷和大公子出行时的车驾。

看周遭仆人们的架势,王爷和大公子已经上了头车,秦瑶下了肩舆紧走两步,出了廊子。于是她看到了自己车前跪伏着的那个奴隶少年廿一。

廿一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只穿了一条破烂单裤遮羞再无其他衣裳。他不知已经在雨里跪了多久,脊背上那些绽裂的伤口被冲的发白,黑发如瀑湿淋淋垂在脸侧,遮没苍白的脸颊。秦瑶注意到他的颈项、手腕和脚腕上都锁了铁镣铐。尤其那脚镣与一般的铁锁链不同,是一根寸许长儿臂粗的铁棒,铁棒两端伸出铁环紧紧箍在他的脚腕上,使得他的双脚根本无法并拢,行走时将会格外吃力。

家丁们见到二小姐走过来,急忙在那奴隶身上盖了一层红毡脚垫。

秦瑶怕让父王久等,不敢再迟疑犹豫,也不敢多问生事,就踩着红毡上了车。还好暖红和小秋都随后上了车一路陪着,秦瑶不怕没机会探问她想知道的事情。

因下雨,车窗是关闭的,秦瑶本想浏览街景,只得暂时作罢。但她心里闲不住,支愣着耳朵注意着车窗外的动静。

这时就听有人说道:“阿墨,今天是你来执鞭吧?”

“三管事,去年执鞭的阿石昨晚闹肚子,今日请了假来不了,只得由小人来替。”

秦瑶回府一路上没少戏弄这个叫阿墨的护卫,虽然阿墨当初是听命来请她,她却觉得那样吓人的请法实在可恶。这会儿她听见有关阿墨的事情,自然是十分关注。

秦三才干咳了两声,无奈道:“唉,怎么每年执鞭的都换人?总要我一遍遍教。”

阿墨是从乡下庄子里新被选入王府的侍卫,入府没几日就跟着大管家秦顺外出接二小姐,自然不懂其中玄机。可是队伍里有每年都陪着王爷去城外祭拜先王妃的人,他们知道真正的原因。

秦瑶直觉里面一定有故事,压低声音问暖红道:“你们知道执鞭是做什么的,很辛苦么?怎么每年都换人?是不是大伙儿怕担这种苦差事?”

一向活泼的暖红却没有马上回话,脸上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小秋。

小秋是有几分心计的,赶紧表态道:“暖红,二小姐是主子,府里的事情早晚都是清楚的,好的坏的咱们不能瞒着,主子问要尽心回答知无不言。”

暖红这才磕磕巴巴说道:“嗯,奴婢也是头一回儿跟着王爷和大公子去祭拜先王妃。不过听说……每年祭拜,都会带上那贱奴。那贱奴是害死先王妃的凶手之子,王爷说来回路上都要他见血才解恨……”

秦三才将一根混编了铜钱的生牛皮鞭子递给阿墨,叮嘱道:“……一开始不要太用力,能破皮见血就行,这样那贱奴可以撑得久一些,否则总是晕倒会耽误行程。记住鞭打的间隔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要等上一鞭的痛被充分感觉到,把握好分寸,再打下一鞭才够滋味……”

其实秦三才很想亲手施刑,不过从王府到先王妃的陵寝将近一个时辰的行程,鞭打又是极耗力气的活,非要习武的护卫才能坚持下来控制好力道,他只能让贤。谁料他每年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护卫,来年总是新换人,又要费一番口舌。

不用别人说,秦瑶就醒悟了护卫们不愿应这差事的理由,估计是这样鞭打一路实在太累太过血腥。但是秦瑶仔细琢磨,立刻就明白了王爷这样做的真实用意。都说平南王宽和仁厚,应该不是生性残暴之人,恐怕是借每年王妃祭日故意玩这种把戏,一路招摇过市,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那贱奴受的苦痛折磨,好将害死先王妃的凶手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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