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38)

不待那杨蝶掩则声,那解观察直是张大口,合不上,呆滞作一处,凝眼在那杨蝶掩面上。

杨蝶掩连咳数声,道:“往事休提。”

小蛇见那解观察面上黄转红,红转青,青转白,白转黑,五色俱全,不由暗笑,道:“听得师父年少时亦曾性情爽朗,黑白分明,仗剑天涯,锄强扶弱,时常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见师父今日情状,徒儿只道是江山易改,本性却也易移。”

解舆心下直念道:那身无分文便在闹市买卖□□,稍有闲钱便去妓馆千金买笑,觑见合意之物便顺手牵来,待央人之际奴颜婢膝,色中饿鬼,酒中真仙,玩器玩物丧志,贪吃贪生怕死,此等行径,这个杨蝶掩杨大侠定是万万做不得吧?心下愈念愈冷。

杨蝶掩干笑道:“好汉休提当年勇。”

小蛇见此情状,心下大快。口中犹道:“那锄强扶弱之事,徒儿识得师父却是曾为。”

杨蝶掩狐疑道:“徒儿过奖,何事?”

小蛇心下缠葛片刻,望向那庸医,道:“光州定城县外饥民,却不是师父救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外科没箭创的处理参考自 钱潢《伤科补要》

第27章 蝶掩(6)第一篇完

杨蝶掩身上一震。面上嬉笑登时凝滞。小蛇不曾见得他这般神色,心下些些惶然。

杨蝶掩望向解舆,解舆一头雾水,忽嗅得一阵幽香,不知自何处发来——不移时,只觉眼睑沉着,竟昏昏欲睡,却搂那妇人睡去了。

小蛇见那解舆睡去,亦闻得那幽香,心下骇然,道:“师父,此香何香?”何以那解舆独独睡去,他二人却无事?

杨蝶掩却不答,只道:“徒儿,那妇人与你下了何毒?”

小蛇摇头道:“徒儿不知,无色无味,亦无甚不适,只真气上下不得——师父不说,徒儿却且忘了。今日不知怎地却好了。”

杨蝶掩坐下一块乳石,正色道:“徒儿,你省得何以这三年我携你于身侧,踏遍九州么?”

此事小蛇思量甚久,向来问得这庸医,他只顾左右而言他。如今不待小蛇迫来,自陈一处,却不知又要作甚么怪。

小蛇道:“徒儿不知。”

杨蝶掩道:“你到我家,当是六年前。你初来时,我不曾见得。我听闻消息,去得光州,他早已携你返家。”

小蛇心下且惊且喜:“那柳官人敢非是师父?”

杨蝶掩苦笑道:“徒儿,何须恁的喜上眉梢。”

小蛇笑道:“不打紧事,师父自陈便是。”

杨蝶掩道:“我策马归家,只见得你,不见他。想你必不记得当时甚事。”

小蛇道:“徒儿只忆得初见师父,乃是到得杨家半年后。”

杨蝶掩道:“你教他下了忘忧散,三日三夜昏睡,我初见你时,你只在睡,觉时再忆不得前事。”

小蛇仰面看那庸医,只见他神色微黯,寻常时候,这人素来面皮似铜铸铁浇,见追得十分狼狈,亦是嬉笑自若,几曾见他有甚黯然颜色?小蛇心内忐忑,迟疑问道:“师父口中言道那‘他’,敢是柳官人?”

杨蝶掩笑道:“你却唤他柳官人。我爹道你却是他收的义子。 ”

小蛇看他师父,笑归笑,黯然之色却半分不改,便道:“师父,倘徒儿不曾记错,爹爹与师父样貌一般无二。”

杨蝶掩道:“重湖却是长我一个时辰表兄。我姑姑与我爹相貌极似,故而我二人极似。他自小养在我家,不曾作外人见看。”

小蛇忽忆起柳官人言笑,道:“爹爹说,他家有个人人,自小爱弄些虫儿蛇儿,便是师父?”

杨蝶掩听得此言,欲语还休,半晌却低声问:“他真个恁的说?”

小蛇颔首,道:“确是恁的说。还道,十岁那年冬自溪边拾回一尾冻透的青蛇,甚是怜念,怀揣着暖他,因他自溪边来,便唤他溪蛇。故而唤我作溪蛇,道那人定然欢喜。”

杨蝶掩微微一笑,百味陈杂。

小蛇因问道:“师父却是为何将徒儿携在身侧?”

杨蝶掩道:“忘忧散乃是重湖亲调秘药,我不知,我爹亦不知何药可解,我携你在身侧,乃是为着寻解药,适时解你失忆之证。”

小蛇细细看那杨蝶掩,此时却见他微露疲态。年来行路,饶是口中道甚:为师的累了,犹不见恁的疲态。遑论初春桐江畔,八月钱塘潮头,隆冬四会柑山,三月合浦珠舟,盛夏东京城里,初秋襄阳山中,暮春蜀中林内——几曾识得这般的神态。

小蛇心下一酸,道:“师父,徒儿省得了。”

杨蝶掩讶异道:“你省得甚了?”

小蛇道:“只怕师父寻徒儿解药,非是为着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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