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42)

一转眼,徐燕卿被罚的事情就传遍了徐府上下。原先徐尚书是想把人关在宗庙里十日,还是谢氏舍不得儿子,出言恳求。谢夫人素来讲究规矩,对谁都是冷艳的面色,难得一番软言软语,徐尚书也只好作罢。可一个月里,除了去衙门和回府,哪里都去不得,也相当于是禁足了。

故此,徐燕卿就被关在徐府宗庙里一日一夜。

他出来之后,也确实未跨出徐府半步,连着两日来却有不少人前来拜访,除了一些青年才俊之外,也不乏一些王公贵族。想来,徐燕卿这人脾气虽犟,人脉也是极广,听下人嘴碎说,他和秦氏公子斗殴的事情被圣上得知之后,也不过是罚俸半年,并没有实质的惩罚,可见圣宠正隆。

我想,徐燕卿贵为天之骄子,又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加之长得那副尊容,确实极易讨人欢心,任谁都会不由偏袒他三分。

来客多了,这足禁是不禁,也没什么意义。

二房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多小,至少从那一日徐燕卿回来后,我就没再见到他一面。现在,这二房里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少君在他们此处是形同路人。谢氏虽不如正房夫人那样,传我去问话,也遣了一个婢子过来,说是嘘寒问暖,其实也是为了从旁敲击,提醒提醒我。

我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块墨砚。无论是陈色还是光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正是谢氏那一日赠给我的徽州墨家承制的那一块。徐燕卿擅弄文舞墨,听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明算、炼器方面也颇有心得,现在这个御史的职务,说来也算半个闲职,毕竟是官家子弟,母家又如日中天,日后的仕途想是要比徐尚书还要来得广。

无论出身、相貌还是能力,按理说,徐燕卿都无可挑剔,毋怪他是这京中无数小娘子心中魂梦牵引之人。我这又想到他那一夜的醉言醉语,大抵是将我误认为哪个红颜知己……

坐着静思良久,我还是将锦盒拿了起来。

我向下人打听了徐燕卿的去处,就只带着碧玉碧落二人过去。去到了他所在的雅院,老远便听见了丝弦之音。

我还未踏进门,徐燕卿的侍从就拦在外头。他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道:“请少君容小人进去通报少爷一声。”

我一点头,他便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我站在外头候着时,除了悦耳的弦音外,还听到了从里头传来女子的莺声燕语。想来,这徐二少就是闭门不出,也懂得自寻乐子,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寂寞。

没等一会儿,那侍儿就回来了:“二少爷……叫、叫少君进去。”

我没让碧玉和碧落跟着我进去,一人随着那个小奴走进楼里。早闻徐燕卿好享受,素问哪个富家子弟不在家中养几个伶人,我心中已先有了底,撩起珠帘,举目一看,先是见到几个年轻乐师,再一看,便是那案前的男子——

今日,徐燕卿并未束冠,只用一条红缎系了长发,乌发如瀑垂下,他一身素白,前襟敞开,竟将这素衣穿出几分潇洒风流来。只见,他手持两只毫管,在展开的宣纸上挥舞弄墨,这作画方式极考究功底,可看他信手拈来,一点一划如游龙戏海,而身边则有两个佳人相伴,一个正含笑着为他磨墨,另一个摇着蒲扇斜倚在他的腿上。

我站着静默不语,他们也就当没见到我,直到徐燕卿陡然一个提笔,墨渍竟在纸上晕染开来,平白毁了一张画,连那两个佳人都惋惜轻叹。

“既然来了,何不有话快说,没事就别站在那儿,碍了爷的眼。”徐燕卿把笔一搁,一双眼目如刀子一样投来。

我看着他须臾,便拿着那锦盒走过去。停在几步远的地方,下人就走过来,把盒子接过。

徐燕卿狐疑地看了看我,还是将那锦盒一手取来,打开看了。他将墨砚取出,当下便坐正了一些,打量了一小阵子,两眼竟流露出一丝喜色。果真知子莫若母,当属谢氏最理解她的亲儿。

随即,他朝我瞥来,语气比方才好上不少:“你是如何知道,我一直在找这一个?”

我微微垂着眸,也不看着他,缓缓地如实道:“是娘让我赠予你的。”

闻言,徐燕卿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现在,礼送到了,我该做的也做了,也就不妨碍他及时行乐,识趣地说:“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我方一转过身去,一个东西便从后掷来,砸在我的脚边。我低头一看,就见那块千金难得的墨砚转眼成碎,四周的靡靡之音也跟着嘎然而止。

第23章

我回过头去看他。

那张脸上原先似有若无的轻佻消失殆尽,四周跟着肃静,连挨着他的两个伶人都悄声无息地站到边上。暗沉的眼眸牢牢地锁在我身上,眨也不眨,他这个样子,却教我想起了他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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