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裴皇后把陌生女人慢慢牵到我娘跟前,柔声细语的说,“仔细看看她,认真的想想,你认识她吗?”
那个女人死人一样呆滞麻木的眼睛上下看着我娘,她的眼睛会活动,只有那里才能表现出,她还是一个活人。
周围死一样的静。
良久,那个女人轻微的摇头,就好像深秋干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在寒风中颤抖。
“不……不认……”
她颤动嘴唇说了一声。
那种声音极其难听,就像阴暗的墙角那些早已经干燥死去的苔藓。
皇后抬手,命人捧过来一个银盆子,一个热布巾。盆子中有热水,泛着一股浓重的药汁味道。那边有个宫人拿着布巾戳到我娘面前,我娘接了过去,蘸着银盆中的热药汁擦洗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状况?
如此的诡异,如此的莫名其妙,如此的接近噩梦。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我娘,末了,她擦干净自己的面颊,把布巾递给宫人,站起来,扭过脸,看着众人。
……
妈的妈,我的姥姥啊!
我娘脸上那个红色胎记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皮肤白皙,干净,眼睛明亮,眉青如黛,容颜中竟有几分崔碧城那种江南美人的风情。
天啊!
我死了吗?
也许只有我死了,才能进入一个如此荒谬的世界。
裴皇后并不惊讶,她又问了一声女人,“这样再看看,你知道她是谁吗?”
……
那边,有玉瓶滴水的声音,一滴,两滴,三四滴,好像过了一辈子。枯槁一般的女人不说话。
裴皇后又指着我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当朝的皇长子,……”
“祈王承怡!”
啊!!——
女人陡然发出野兽一般的惨叫,那感觉就好像是冤魂地狱中的修罗狱,畜生道饱受暴虐折磨而释放的嚎吼。
她的双手挥舞着,随便乱抓,皇后连忙放开她,她像吃人的怪物一样向我扑过来,她扯住了我的衣服,就那么死死的扯着,带着仇恨的扯住。
她抬起头,我发现她的脸全变了。她似乎早已经死去,却在这一刻复活,也许只为了抓住我的脚。
“不!不!——你不是承怡!我儿子承怡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被活活的踩死了,他死了,他还那么小,他刚出生,他冲着我笑!”
“……”
“他在冲我笑。”
“承怡!承怡!承怡!承怡!承怡!承怡!——”
“你应该大郑的储君,万民的皇上!”
我被吓得全身颤抖,眼前看到东西都开始扭曲,除了这个女人的声音,我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的心撕撕裂裂的跳动着,一步一步的跳动着,越来越弱,像是快要死了。
承怡!
承怡!——
……
这样的声音似乎来自十八层地狱。
我不明白。
如果承怡是她的儿子,如果承怡早已经死去,如果……
那么我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女人像厉鬼一样的大笑着,她指着我娘大叫着,“都是你这个阴毒的女人,你为了让自己在宫外偷情的孽种登上皇位,你杀了我的儿子。啊啊!”
“我的儿子被踩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然后她又开始流口水,呆滞的自言自语,“承怡,哈哈,报应啊,报应啊。我见到了你的妻子,一个美丽的异族公主,她还怀着你的孩子,是我,……是我杀了她,我把她踩死了,她的孩子流了出来,全是脓血……哈哈……”
我听着都要吐了。
裴皇后冷笑着说,“崔氏,你狐媚惑主,秽乱宫闱,以卑贱来历不明的孽子扰乱皇族血脉,你陷皇上于昏聩无能,破坏法度,愧对天地,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皇后!”我娘忽然跪下,她膝行,抱住皇后的双腿,仰头哭泣,“一切都是罪妾所为,与皇上无干。他什么都不知道,皇后你不能牵扯皇上。”
“放肆!”裴皇后狠狠打了我娘一个耳光,“贱人!你竟敢攀扯皇上为自己脱罪,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即使诛灭九族也不能为你赎罪!”
“来人!”
此时,杜贵妃捧过来皇后的金策和黄金大印。
裴皇后指着已经瘫软与地面上的我娘,厉声说,“收回她的印信,免去一起诶封号,打入死牢。还有……”
裴皇后那双刀子一般的眼睛看着我,“皇长子承怡血统混乱,现废除他一切封号,交宗人府看管,以待查明再行处罚。”
“母后!”
文湛从宽大的御座上站起起来,他似乎要说什么,可是裴皇后比他更快,她的面颊绯红,神情极其亢奋,像一个杀红了眼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