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71)

我看着太子,湛一直坐在文案前面,束发,未戴冠,一身白袍,领口扯开,似见里衣,有些热,鼻尖也微微见汗。他的一只手放在书案上,另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也看着我。

“殿下。”

我吞了吞口水,嘴巴里面都是大青叶的味道,苦的要命。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开口,“臣,有下情回禀。”

太子却说,“承怡,先前我说你有话对我说,你不说,现在又求着我要听你说。你说,我是听,还是不听?”

“殿下……”

我稳了稳了呼吸,一撩自己的袍子,跪倒在地。

“臣,有下情回禀。”

有脚步声。

我低着头,看见文湛的惊慌的脚步,却在我面前嘎然而止。s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砸下,“李芳,柳丛容,你们……先下去。”

我听见水滴的声音,似乎还有碎冰融化的声音,偌大的毓正宫中,只有我和文湛两个人,他在我面前慢慢绕了一圈,然后叹了口气说,“你说,我听着呢。”

“崔碧城三年前才进雍京制造局当差,他也是前年才到江南监查铜矿、银矿,还有种桑养蚕。殿下,您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要说他一两银子也未行贿,不要说殿下不相信,我也是万万不能相信的。只是要说他行贿官府高达百万两白银,这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我沉声说,“如今在雍京,五百两银子可以买一所宅院,一匹上好的丝绸不过才白银十两,一个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不过三百两,要是崔碧城出手一百万两行贿,他可以收买整个江浙一省的官员,只手遮天!收这些银子的官员,恐怕子孙万代都可以吃穿不愁了。”

“殿下,崔碧城出身寒门,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望殿下详查。”

文湛在我身边饶了一圈,然后慢慢走回他的书案,又安静的坐回去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我低着头。

半晌,他说,“谎话。”

我沉默了。

他也不说话。

良久,他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承怡,我知道说的是谎话。把真话告诉我。”

我说,“殿下,臣句句属实,太子要是不信,臣也无可奈何。

“你要是不说……”

文湛又了站了起来,长袍垂地,修长的身体,白鹤一般站立着。

“小王也有办法让别人说。缇骑诏狱十道大刑,足可以让崔碧城开口。”

我听着就是一激灵,不但冷汗已经湿了后背,额头发热,真的摇摇欲坠。不要说缇骑诏狱著名的十大酷刑了,就是一些小把戏,就足够把崔碧城折腾的死去活来的。

压断双腿,拔掉牙齿、指甲,挖去双眼,砍掉舌头……

我天生胆小,一想到就足够我打一个寒战,外加睡不着觉的。

无论崔碧城是无辜,还是有辜,进了诏狱,他就绝对不能活着出来了。

我连忙说,“殿下,崔碧城是冤枉的。”

文湛忽然笑了一声,好像是阳春三月飘荡在紫陌杨柳堤岸的飞絮,他淡淡的说,“承怡……崔碧城,他非死不可。”

我一惊,“为什么?”

太子说,“你说呢?几任封疆大吏,江浙一省的官员,只有他崔碧城一人是布衣。杀他,总比杀别人方便些。如果他不死,那死的就是别人。国事如此艰难,一场大狱下来,无辜的、罪有应得的牵连那么多人,祈王想要我大开杀戒,祸乱朝纲吗?”

我一咬牙,然后低声说,“殿下,要我怎么做,您才能饶过崔碧城?”

“承怡,你向我要的可是天大的人情,你说,我要你怎么做,我才能心甘情愿的为崔碧城承担这个担子,才能为他化解这场弥天大祸?”

太子似乎不想再说话了,他拿起那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

末了,在我跪着双腿酥麻,我以为他都睡着的时候,忽然太子开口说,“承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毓正宫中,只有碎冰融化的声音。

“我也要你的心甘情愿!”

我出东宫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一夜没有阖眼,思前想后的,脑子就和一盆子糨糊一样,这么多年的往事,我以为文湛欠我的,他以为我欠他的,活着的人,死了的人,还有各种营救崔碧城于水火,和他到底欠我多少钱的事情……

都好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面和稀泥,越搅动越糨糊,我头疼欲裂,最后我觉得我应该放弃思考这个实在太复杂的问题。

我看着朝阳在大郑宫升起,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说,“该死的鸟朝上,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又不是娘们,让人睡一晚上又不会少块肉。哟,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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