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往日的在溪水边练功,白色的蚕丝衣服让身体感觉很凉爽。忽然旁边有脚步声,他回头看,少主祭司就站在一旁。年轻的男人拥有墨色的长发,神秘的眼神,别人似乎从来没有看清楚过他的眼睛。不过远远一看也知道是他,因为他身上披着常年不换的白色长袍。
"早呀,十六!元之哥哥有没有信来?"
沈零父母早亡,当年修罗教灭教之后,他的母亲带着他逃了出来,为了避免麻烦,他时常用母亲为自己更改的名字,沈零,而不是江湖上人人知道的慕容兰泽。他在路上遇到归隐的前朝宰相杜从治的儿子杜元之公子,他们两个非常投缘,于是结拜成了兄弟,而后杜元之跟从太子雀真做事,而他则在岐山和雍京之间走来走去。
他几乎就是无忧无虑的过了这么多年。
唯一不荒废的似乎就是武功。
虽然不是顶尖的高手,不过也能在江湖中混个中上,要是不招惹宗师,他也可以横行江湖,混个什么‘玉面小修罗'之类的美誉。
"没有,他最近在燕王府找了个差事,如今人在朝歌,却非常繁忙。"
"哦。"
沈零知道燕王宁炤,他是个怪人。曾经横行大漠,受封为燕王之后驻守燕云十六州,对抗匈奴,如今战事已休,他带着世子换防江南。
"沈零,你也想去朝歌转转吗?"
"不了,那里肯定不好玩,我要去南边转转。"
江南,汀芷镇。
这是沈零又一次江湖游历。烟雨中的山水和记忆中的一样,却比记忆中更加鲜活。似乎记忆中的江湖是一付泼墨山水画,而眼前的景致却是真切的,似乎用手就可以触摸到它的脉动。
这期间,他到过名山,见过有名的大和尚,也在街头打过不平,甚至半夜偷了一个为富不仁的大户的金子到街市上散发。他喝多了酒,抗着剑打晕了一个初出江湖,自恃甚高的所谓少侠,他还打发走了好多美丽姑娘,他在市井忽然大笑,天下了雨,他却感觉自己能笑出眼泪。
很奇怪的感觉。
自己不过像往年一样,在岐山小住了七天,可下山之后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自己遗失了什么,似乎,心也被剜去了一块。
汀芷镇这边有鬼市,说着鬼市,其实就是夜间大家出来,有买的有卖的,各色小吃,胭脂水粉,猪肉活鱼,还有大米布料。
山中清净,也黑许多,只是这条街灯笼辉煌,都到了子时,还人声鼎沸的。沈零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他听见那边有人笑,他回首的时候,却是一震。
就在旁边,街角那边有个亭子,背着光坐着一个人,一头长发皓白如雪,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少年,手中捧着白果,一边吃,一边把白果皮扔到一旁。
那个人似乎听到什么,把脸颊微微侧了过来,沈零看着他闭着眼睛,那个人是瞎子。
非常俊美的一个男人,全身上下纤尘不染,水一般的沉静。
那么年轻的人,却拥有一头苍白暗哑的头发,沈零不知道自己被什么刺到了眼睛,酸涩无比。
"哥哥,那个漂亮的哥哥,你要买水莲灯吗?"
吃白果的少年招呼着沈零。
"水莲灯?那是什么?"
"是这里的风俗,插上诗签放在河水中祈福的。"
少年很活泼,一蹦一跳的过来,拉起沈零的手就过去,而那个白发男人扭过去头,似乎在微微的笑着。
"你......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沈零迟疑的问那个人,他不明白自己心中一股酸闷的气息从何而来。
"不,只是受过伤,看不清楚而已。"
男人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灰色的,颜色极淡。
他的旁边放着很多的水莲灯,做的精致极了,可是他却不像一个做灯买的手艺人。这么近也听不清楚他呼吸的声音,沈零忽然一着急,他下手就抓住那个人的脉,等感觉到平滑的脉相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是觉得......"
我是觉得你是不是死了,可是你的脉相平稳。
你一定是武林顶尖高手!
可是沈零却觉得自己这么说,很鲁莽。
"我是觉得你做的水莲灯很好看。"沈零低下头,他看见那朵荷花上插着一张签,写着几字‘六朝一洗繁华尽'。
不对!
不应该是这句,可是--又应该是哪句呢?
心被压的沉甸甸的。
"你是这里的人吗?"
"才不是!"旁边的少年抢着说,"谢大哥是朝歌人,到这里访友的。"
朝歌?!
沈零一惊。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在惊讶什么,只感觉再多说一句话,就会被心口上的痛苦苍凉淹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