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19)

果然,慢慢不疼了,一摸脑门,一手的汗,丫环此时来了伶俐劲儿,立刻去铜盆边浸湿了帕子恭恭敬敬双手递到我面前:“大小姐,奴婢服侍您擦汗。”

“不敢劳动尊驾,这样吧,您且请外头站着,待其他尊驾们回来齐了就说我说的,各位各自回家当小姐去吧。”胃不疼了我又肝疼,不出了这口气怕憋得重了。

平日里金贵的丫环这回利索,也不嫌地硬了,小膝盖一弯跪下了,隔着地衣我都听见了扑通一声,想必是用了真力气演戏。

想必人都这样,看人如软柿子一般没个形状便认定内里也一定是个没硬核儿的,殊不知,多少软水果里头的核要用铁锤石杵才砸得碎呢。

“别跪了,地上凉,你们又都金贵,平日里端盆水都怕抻着胳膊,这可怎么使得跪呢?若实在想跪就去二夫人跟前跪着,也说我说的,不要你们的赎身钱直接放了出去,二夫人一向大量,你们这一跪没准儿还得了不少赏钱呢,去吧,我刚才腹中剧痛,得去静静躺着歇一会儿,走的时候就不用来拜别了,时日浅,火候还没到呢。”这拗口的酸话说完了见那丫环还跪着,我懒怠搭理她,疼过了,此时身上软绵绵的坐不直。

“你去厨房让她们给大小姐细细地熬一碗香粳粥送来。”他一开口我才想起来这人居然没走,我费了诸多口舌都不走的丫环此时腾地爬起来提着裙子跑了。

其实,卢琉桑说的对,我这大小姐混得忒不像话了,他一个外人的话比我还管用,原来,不在有钱没钱,关键是看你姓啥,好吧,我再收回以前的话,再多的钱买不来一个尊贵的姓氏。

虽然看卢琉桑也还不顺眼,但我现在好像舌头也软趴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挪到床边面朝里躺下,不管他是走是留。反正我也撵不动,反正我也不是真正的闺秀,什么严男女之大防的自然也就不适用了。

“要赶几个下人走何必还亲自告诉她们,那不是赏了她们脸又给自己气受?直接叫管家来撵走就是,你这个大小姐果然是不会做。”卢琉桑还继续说。

他今天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气死我的。

“我就算气死了,我爹也不会把我那份嫁妆都加到邹暖身上的,邹家现在又丢了货赔了好大一笔,我看你暂且缓缓,等邹家缓过劲儿来的。”牙疼,这个卢琉桑真让人牙疼。

“这倒是真,多谢大小姐提醒。”卢琉桑又开始用那种惹人生厌的口气说话。

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看骆驼爹多散家财而已,散的越多我越舒畅。

身上没力气其实却睡不着,只是不想搭卢琉桑的话,他这回倒识趣,见我不搭理他便出去了。

丫环端来了粥,一脸小心翼翼,想看我又不敢,神情有些躲闪,本想撵她出去别碍我的眼,忽然想起卢琉桑的话便咽了回去,接过碗呼噜呼噜地喝粥,喝完了仍旧把碗递给她。

我这蠢物怎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摆谱儿,越是越大里摆越要少说话,说得多了显得多不矜持和没有底气。此番算卢琉桑善意提醒了,谁也不欠谁,公允。

有了力气我又开始想马怀素,也不知道石姬打听得如何了。本想改天去探听探听,又想着最近时运不济还是等等再说,这么大的长安城,石姬和马怀素应该没有我和崔某人那种孽缘。

想想都是郁闷事,叫来管家,尽量轻描淡写说丫环都不要了,遣出去换几个合心的。管家平日里眯着看人的眼睛瞬时瞪得跟个核桃似的,挤得周围的皮就像了核桃外皮,沟沟壑壑的,像我身后站了黑白无常一样。我说你要是做不得主我就去和我爹说让你办,管家忙摇头说小事小事,我这就去办。

是诶,我骆驼爹现在闹心他那平白里被风刮去的一匹匹绢布和一缗缗钱,要是谁不开眼此时拿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他结果可想而知,我么,怎么说是他亲闺女,大不了骂一顿,管家呢,饭碗丢了也亦未可知。

晚上,我屋里换了一批丫环,个个低眉顺目,看着顺眼多了。

吃饭时候二娘问起我如何换了人,我说换几个粗使的再裁减两个,月钱也能省一些。骆驼爹瞅瞅我没吱声,依旧四平八稳的吃饭。

邹暖有喜穿新衣的癖好我知道,可这两天照面一看似乎换得愈加频繁了,颜色之靓丽面料之考究羡煞人也,且件件都是新衣。

我心里这个百转纠结,实在猜不透富二娘和邹暖是什么心思。就算家大业大折损些钱财没关系,也不至于顶风而上吧?不过,我倒也又明白了一个事儿:我那一番讨好的说辞是没用的,邹家真不差给丫环的那几吊钱,亏了我还巴巴地自己往自己脸上抹了点金粉,现在看来徒给人增些佐饭的材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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