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7)

这句话我心里又起了刺,富二娘占了我娘的“夫人”,邹暖夺了我的“大小姐”。

我打开包袱拿了平素穿的白裙子来穿上,再穿上那蓝绢高履,看一眼镜子,还成,不那么寒酸也不那么张狂,好歹不能穿得花红柳绿的去让那女人看笑话,热孝在身也得有个样子。

我对我爹邹骆驼的印象还是在九岁之前,宽宽的额头,高高的发线,梳那个髻在脑子上头,爱穿棕色袍衫看着活像个老道。

如今,中堂首位坐着个老头儿,额头上有了抬头纹,发线仍旧高高的,那个髻不知道怎么梳的居然看着妥帖了不少,衣服也更熨帖,绀青的袍子,上头的团花是金丝织就,富贵、华丽。就连笑都不是以前那露着满嘴黄牙的样子了,微微的一咧嘴儿,这一牵扯眼睛就跟着弯了弯,好像是笑又好像不是笑。

我寻思,这是我骆驼爹么?像,又似乎不像。

他一张嘴,牙都是白的,让我想起马怀素那只碗,一样的色泽,像是上了白釉。

“晴儿昨晚睡得好么?”他的声音也不一样了,厚重了些,让我想起了我娘放在房檐底下接水浇菜那口缸里沉积了多年的泥土,起初是薄薄的一层,后来愈见加厚,有半根筷子那么厚,特瓷实。

我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老往这锅碗瓢盆上寻思。

“爹,你叫我妮子吧,我娘就这么叫。”邹晴这名字是“遥赐”的,一纸书信到洛阳,我娘找了先生帮忙认,说以后都从“日”字边,叫了“晴”。后来我长大了,寻思还好,没叫了“春”,要不我跟人就得说“我姓邹,叫.春。”姑娘家家的多不好意思。

我觉得邹骆驼似乎有些动容,两道稀疏的眉毛似乎都往中间挤了挤。

他好像想说点啥,嘴角动了动,扔出俩字“坐吧”。

我便大摇大摆坐下然后大肆打量这中堂。喝,这气派!

我瞧见了新鲜玩意儿,那雕花房梁居然是白色木头,这屋子里也有香味,不是安息香,我四处找找,没见任何香炉。

“妮子,你看什么?”

“爹,那木头怎么是白的?怪好看的。”

我爹没答我,倒是门外一声矫情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吐槽,无JQ……

一个不知名的故人

我看过去,一个着海棠红裙子、樱草色帔子的苗条身影立在那儿。

打死我也不用婷婷玉立来形容她,还没我高呢。

她前头是位妇人,深色裙子深色帔子,用厚厚的脂粉掩盖了脸上的皱纹。她旁边是个少年,青蓝袍子,腰上一根琥珀色带子,垂下来几个玉佩,看着哪里都不错,就是……

不愧是老骆驼的儿子,绝对没串种。

“那是白檀的,自然是白色,好看自然是好看的。”高人一等的优越口气。

妇人也不喝止,只是回身拍拍她闺女的手“暖儿无礼。”

虚情假意。

我看看老骆驼,待他们进来了我忙起身:“邹晴见过二娘,这两位想必是弟弟妹妹,真是承袭了二娘的容貌,弟弟英俊、妹妹美丽。”

我忽而生出一种幸灾乐祸,再英俊有什么用,穿什么衣服人家都以为背了行灶出门。

我幸灾乐祸之余还有点小小的惋惜,这罗锅似乎只传男不传女。

接下来又有许多琐事,琐事嘛定是无足轻重的,无非就是富二娘领了一帮子人给我量体裁衣,然后又虚情假意问一番在洛阳的生活,说到我娘一夜之间去了她还抬袖抹了抹眼泪,不过我很怀疑她是趁机往眼睛里撒辣椒粉逼出点儿眼泪以求更真实些的。

富二娘给了我一堆铜钱,说是打赏下人们的,若有他用再找她要。

她兴许是吃准了我不会要。

兴许她以为过惯了苦日子的我应该骨子里就应该是卑微而慎重的。

这一小堆都拿着我嫌太重,于是揣了一把出门了,当然,我没忘了卸下满头的钗钿换上幞头,换好白襕衫和六合靴,我对着那镂花铜镜看看到处都还熨帖便要出门。

丫环们要拦我便跟她说:老爷要问就说我到西市里转转,在府里我憋得慌。

京城果然热闹非凡。

我出了门也不记路,记了也是白费力气,不若就信马由缰走开去,总有回来的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我没去开明坊,我现在还没工夫去——有工夫也不去。

其实也不必刻意去找,满大街的人来人往冲着哪个方向去自然就是集市。

西市就在怀德坊东头儿,我骆驼爹倒是会选宅子,这里头一来消息传得快二来置办东西也方便。拐进坊门,嚯,这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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