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海晨压了压额头,只能说这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儿。
可是,就在他付了住院费,准备离开的时候,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下病床,伸出一只小手拉住宗海晨的衣角,怯懦地询问:“对不起,你的车没事吧?”
宗海晨望向女孩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当然,他也只能看见那双眼睛,因为她的小脸挂血沾泥,脏得跟泥猴似的。
“车啊?……刮花了。”一般人或许会萌生恻隐之心,宗海晨当然也想装装大度的样子,但是真没那份儿同情心。
这一点可能与他的职业有关——北京故宫博物院文物鉴定师。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眼里不揉沙子的职业。
女孩默默地垂下眼皮,掏了掏干瘪的口袋,摩挲半天,终于摸出一个一元硬币。
“你要打电话?”
“赔给你,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说着,女孩将一元钱缓缓地递给宗海晨,神情中似乎还带着那么点不舍。
当今社会,这一元钱丢给要饭的,要饭的都得暗地里骂你一句抠门嗦手指头。
她还想拿来赔车款?
噗嗤一声,孙巍在边上捡了乐儿,自从他认识宗海晨那天起,他就没见宗海晨吃过瘪,而今天却这闪亮亮的一元大钢镚给噎住了。
“别别别,别掏了!”宗海晨见她又开始摸兜,气得直结巴。
紧接着,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叠人民币以及一张名片塞进女孩手中,不耐烦地说:“联系上你的家人之后再给我打电话,没事儿别找我。”
女孩则完全没在听他说什么,先是将一摞钱又退还给宗海晨,才提出要求:“刚才那位孙同志告诉我,你的车有保险,我的伤不算严重,医药费由保险公司承担足够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一个人住医院有点怕,你能不能暂时把我带回家住几天?”
宗海晨不屑一笑,歪头看向孙巍:“她这要求合理吗?”
孙巍明白宗海晨的意思,但是他只能很不幸地告诉宗海晨,如果始终联系不上伤者家属,那从人性上讲,应该负起照顾伤者的义务。
“原来是这样,刚巧我没人性。”宗海晨一脸正经地说。
“……”孙巍干咳两声,转看女孩:“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女孩沉默不语,死命攥着宗海晨的衣角。
“我跑不了,名片也给了你,你踏踏实实在医院养伤行不?”宗海晨蹙起眉。
女孩摇摇头,小声嘀咕道:“名片不就是在白纸上印几个字……”
宗海晨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怕他赖账,嗯,还是碰瓷儿的。
这时,电话响起,宗海晨接起来还没说话,对方就开始吼了:“你不是说昨晚回家住吗?!你妈做了一桌子菜等你回来吃饭,这都转一圈该吃中午饭了可你人呢?!”
“您别急,我这就赶回去。”宗海晨不想惹老爷子生气,也不想解释返家途中发生的变故。
他挂断电话,刚要迈步,身后却传来小小的阻力。
“明天再谈这事儿行不?要么我把身份证押给你?”他耐着性子说。
女孩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还是那句话,带她走。
“我说孙警员,你能不能稍微帮忙维护一下人民群众的基本权益?”宗海晨都不知道孙巍干嘛来了,他除了跟电线杆子似的戳在一旁看热闹,一件正经事都没办。
“你别怪孙同志,他替你说了很多好话。”女孩并不知道他俩十分要好。
而孙巍与宗海晨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心软,这一听女孩替自己讲话,他立马“重色轻友”了。
“失去记忆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儿啊,无依无靠也怪可怜的,反正你是一个人住,又是大三居,话说我一直想问你,你每天守着从古人坟里挖出来的陪葬品你就不肝颤儿吗?你先把她带回家怎么了?能吃你几口粮食?”
宗海晨对孙巍真是无语了,他的住所之所以位于戒备森严的封闭式小区,正是为了保障那些上百年乃至千年古物的安全。
别看宗海晨一副纨绔子弟的神态,但是对于他所热爱的文物鉴定工作,向来一丝不苟。
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回家?
可是这丫头,拖着一只骨折的胳膊,软硬不吃,就是打定主意跟他一起住。
“男女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我对你耍流氓?”
女孩听到这话确实松了一下手,但很快又抓住他的衣角:“孙同志说他会定期去看我。”
孙巍看出宗海晨即将发火,不敢再乱搭腔儿,谎称尿急,开溜。
“这就是你信任仰仗的孙同志……”
说着,他也打算溜之大吉,却不慎与女孩脚绊脚,见女孩向前方摔去,他一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