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中,英翔一直耐心地坐着,等着黎远望的回答。
黎远望忽然发觉,需要面对英翔,大概是他一帆风顺的仕途上惟一的荆棘。真是巨大的考验啊,他在心里叹道,终于转过头来,勇敢地直视着英翔。
“九年前,你在东都救过我。”他轻声说。
英翔没吭声,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黎远望继续说:“在那之前,得知我被捕的消息后,我爹找过你爹。”
英翔倾听着,一言不发。
黎远望静静地看着他:“那时候,我爹不是要你爹派人来救我,而是要求你爹想办法杀了我灭口。”
英翔并未感到惊讶,似乎早已知道这件事。他温和地说:“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
黎远望的态度也很温和:“如果不是你凑巧在那里,我多半是要被灭口的。这件事我明白,你也明白。我们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安危而置千万人的生命于不顾。”
英翔听完,静静地点头:“我明白。”
黎远望诚恳地看着他:“小翔,对不起。”
英翔轻轻一笑:“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黎远望很诚恳:“我会把黎鹰接来陪修罗的。”
英翔笑了:“这你只怕做不得主吧?江离不会同意的。”
黎远望见英翔并未有任何不悦的表示,似乎像过去一样,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决定委曲求全,便松了口气。他十分感激这个好友没有给自己难堪,便笑着自嘲:“说来真是丢脸,我们家像是有怕老婆的传统。”
“这也没什么,很正常。”英翔愉快地笑着。“如果依露逊还在,无论她说什么,我都没有意见,不管她怎么做,我也都不会反对。”
黎远望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依露逊还在,一切都会不同了。”
“是啊。”英翔也同意。“如果有依露逊陪着,修罗就可以照常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黎远望微有些窘:“小翔,对不起。”
“你别多心。”英翔微笑。“我没怪你。”
他的笑中大有深意。如果依露逊还在,就凭她的脾气和本事,哪里会任人摆布?只怕立刻就会要了黎远望的性命。
黎远望看着他豁达的笑脸,忽然像是回到了从前。他热切地倾身过去:“小翔,你回来吧,让我们并肩作战。现在机会那么好,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代。如果我们两个人联合起来,一定能书写新的历史。”
英翔淡淡地笑道:“远望,人各有志,也人各有命。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哪里还会有什么雄心?”
黎远望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他发病时的情景,顿时说不出话来。
英翔很平和:“不过,远望,你说的也没错,这是你的时代了,你正该当仁不让。”
黎远望仍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英翔站起身来,礼貌地说:“告辞了。”
黎远望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神情依然镇定如常,心里却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此后,英翔一直心平气和,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这与他一年前的激烈抗拒截然相反,倒弄得几位领导有点忐忑不安。
英翔仍然在早晨和傍晚出去,带着英修罗跑步。鹰队始终跟在他们身旁,刀锋小组却只是远远地看着。
英翔旁若无人,不疾不徐地在海滩上跑着,常常会跑上十公里甚至二十公里,累得脸色煞白,却不肯停下来。罗汉他们都对他的身体很担心,却不敢劝阻。
黎盛他们分析,英翔是以这种方式在发泄心中的怨气。这倒在情理之中,也能够理解,他们反而松了口气。
英修罗却欢喜得很,跟在父亲身旁跑得乐呵呵的,偶尔还跑去追逐飞落在沙滩上的小鸟,清脆的笑声欢快地飘扬在海风中。
当盘古又提着保温箱出现的时候,英修罗喜笑颜开地跑到基地的面包房去订生日蛋糕,对着那些漂亮的点心大吞口水。
接到回报的消息,黎氏父子才想起,这天是英翔的生日,随即,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在英翔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过生日的概念,弹指一挥间,三十八年就这么过去了。
得知这天是英翔的生日,很多人都忙碌地张罗起来,有的为了表示心里的歉意,有的为了安抚他的心情,都决定好好替他庆祝一番。
英修罗没想到要求到他们家来吃饭的人竟然多达上百人,顿时愣住了。
英翔一直都呆在房间里吃药,休息,压根儿就不知道外面的扰攘。当英修罗跑来找他商量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也半天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