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咒(126)

“杀了他,昶军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烧杀掠夺样样都干!”一旁的中年汉子忽地冲出,指着范志大声叫嚷。怀里蹩脚的抱着一个婴孩,正放声哭喊着。

被这么一撩拨,周遭的百姓乱了。ròuròu蹙起眉,冷眼看,听许逊说掘进樊阴的地道,之所以会这般顺畅,便是因为这儿的百姓里应外合帮着挖的。想来也知道,常年被朝廷欺压,百姓们早就是怨愤四起了。

“我范志领的兵,从来都不曾吃过百姓的一口粮,身子里的血也只为保家护国而流!”

耳边,响起范志铿锵有力的声音,淹没在杂乱的声音中。ròuròu挑眉望去,丝毫都不觉得他像个俘虏。那一身的正气,让她动容。

“不必自诩清高,保谁的家护谁的国?你保的是欺压百姓的大昶朝廷,你毁的却是千万人的家。”珏尘侧过头,嗤哼了声。

跟随义父四处游历了那么多年,见识过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天灾人祸,压得那些人就连苟延残喘都困难。深看了眼范志,珏尘想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愚忠的人。又或许久居蓟都,入眼的遍是繁烟华柳,视野遍及之处扫不到人间疾苦。

范志应该是忘了,这早就不是当年如日中天的大昶了。

“呵,凌申军又好到哪去。乱了这天下,连年战火,黎民又能得到分毫?打仗终究不过是劳民伤财。”倔强地撇了眼珏尘,范志眼眸一转,扬了下唇,讽笑:“我不会呈书投降,你若想杀我,那就尽快。”

说完,他瞪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珏尘举起手中的刀。冰凉刺骨的感觉触上他的脖子,到底,他还是皱了下眉头。不为自己,只为方才被凌申军屠杀的一些将士们。如若不是他那一句抵死守城,他们还会死吗?

ròuròu攥握双手,硬生生的别过头,不想再见血。

身旁是范志先前临时搭建的瓮城,比起蓟都的尤为简陋,压根抗不了敌。灰黄的土,斑驳的墙,印入眼帘。ròuròu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方才的血屠,塞北时自己义无反顾的刺伤念修……以及被埋在记忆很深很深处的那一幕。

生死未卜的瓮城内,她、珏尘还有念修,曾笑言一辈子。谁又料及,一辈子竟会那么长。

“走,带着你的那些残兵余部回蓟都。”

良久,ròuròu未能听到片片叫好声。空气仿似凝滞了,直到珏尘低沉的声音传来,让她蓦地转过头,好奇探究了过去。

范志还是苍凉的笑,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情:“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投靠你?”

“我惜才,也妒才。你是将相之才,可却不能让我收为己用,你觉得我会意气用事,放虎归山吗?我只是想成全你,让你死在你效忠的人手上。”珏尘勾起嘴角,溢出一丝凉凉的笑意,眉宇间让人丝毫瞧不出他心底的挣扎。

他在得失间来回权衡过,放了范志,当真不是良策。即使今日当众杀了他,也不会让凌申军失了民心。可到底,珏尘还是没能下得了手,他努力去念想从前的初衷,领兵复辟是为了什么?杀人吗?

“凌珏尘,你疯了!”谁都没料到,忽然冲出的会是平日里最为冷静的董错。他怒红了脸,顾不得身份,边喊着边上前紧拽住珏尘的衣领:“他伤了董盎!”

“放手。”漠然的,珏尘呵出气,轻语:“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斥责你,可上了战场,你就必须记住,军令难违,凌申军的少主是我。”

“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想到刚才董盎因疼痛而狰狞的表情,董错就失了理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如今尚还生死难测,这仇自然不共戴天。

定了下神,珏尘挥开了董错的手,舒展开紧拧的眉:“这里只是樊阴,离蓟都皇庭还有好长一段路,我不想任何人迷失方向,包括我自己,如此而已。”

这话,多少让董错回了些神。转头,他微眯起双眼看向面无表情的范志,杀了他,也不过只是解了心头恨。诚如当初阿盅杀了盈夜一样,安旅和书生没能活过来,反倒赔上了更多。

缓缓的,ròuròu瞧见董错松开了紧握的双拳,表情渐软。珏尘转身跟身旁候命的士兵交代了几句,便大步朝自己走了来。众目睽睽下,ròuròu看着他朝自己扬起笑容,一如最初那般的温煦干净。

禁不住的心头一暖,多好,眼前这人始终还是她所认识的珏尘,未曾改变。

隔着层层人群,她的视线紧凝着他,恬静笑着,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厚重的甲胄未脱,脸颊边的伤痕让他看起来凭添几分颓然,那眼神似是累了,却又透着她所熟悉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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