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176)

他们只有祖孙两个人,却上了满满一桌子的糕点甜品,乔玉塞的肚子滚远,望着牛乳粥里倒映着一个黑黢黢的自己,总有些忧愁,他问道:“外祖母,我现在是不是太黑了,没有从前,从前好看了?”

他知道福嘉县主已经将折子递了上去,总担心下一刻景砚就要破门而入,若是他环视四周,却没认出来自己……

福嘉县主一笑,一眼就看出乔玉的小心思,替他舀了一碗甜汤,很和蔼道:“哪里会,我们小玉这么个风流俊俏的小郎君,任谁都说不出半句诋毁的话。再说,喜欢珍惜你的人不会在乎你长相模样如何,只在乎你过的好不好。”

乔玉一怔,也抿唇笑了。

他知道的,他当然该知道。

用完了早膳,福嘉县主去外头有事,乔玉的身份没过明路,也不能现在出现,就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头。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又有了福嘉县主的话,昨日也没睡好,乔玉只感觉困倦上涌,再也支撑不住,趴在能看到皇城的那个窗户旁睡着了。

除夕的耳朵尖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了乔玉平缓的呼吸声,它轻轻跳到了软榻上,躺在乔玉的未穿鞋袜的脚边,也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半阖的窗户吹进几缕春风,乔玉和外头高树的影子重在一起,摇摇晃晃,都成了模糊的一团了。

宫中。

景砚还是摄政王,为了不落人口舌,也没带着太监一起上朝。他从正殿出来后,盛海急急忙忙迎上去,将福嘉县主的折子递了上去,一边道:“今早福嘉县主进宫,说是在家里收拾出了几件乔小公子旧时的物件,若是殿下有兴趣,可以去瞧一瞧。”

乔玉活了快二十年了,一多半的日子都是同景砚在一起的,只有八岁之前,乔玉长在陇南,他一家都去世后,家中的老宅被族中接管,隔了这么些年,乔玉幼时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没有了,连景砚派人过去都寻不到。

景砚停下脚步,他思忖片刻,“他三岁的时候来京城见过福嘉县主一次,应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心上放着乔玉,连那个小傻子用过的一草一木都是珍贵的,折子没看,连福嘉县主都没告知一声,直接出了宫,向府宅去了。

福嘉县主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就见到他,她听闻摄政王殿下日日夜夜勤政,连囫囵觉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却在才下完早朝就过来了。

因为那个折子,里头只说了有乔玉的旧物罢了。

她心里暗暗叹息,觉得也没什么好阻拦的,如这样的情真意切,她此生也没见过几回。

福嘉县主同景砚福了一礼,依旧不动声色,轻声道:“前些时候将从冯家搬出来的东西收拾了,里头竟有小玉年幼时的旧物,殿下自去吧,那些物什就放在后院尽头的那间屋子里。”

景砚皱了皱眉,一言不发,隐约觉得不对,可再往深处想,却不敢。

他长到这么大,想过的事都会做成,这是他唯一一件不敢想的事。

那条路极长,尽头太远,总算在葱茏树影的遮掩下,寻到了那间屋子。景砚加快了脚步,还未推开门,就瞧见一只瘸腿的黑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歪着脑袋瞧了他一眼,一跃而下。

景砚闭了闭眼,他屏住呼吸,轻声吩咐道:“你留在这里,孤自己进去。”

这扇门后,会是什么?

乔玉做了许多梦,那些天马行空的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掠过,他呆愣愣地望着,心里有些难过。

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可梦里梦外,全是景砚。

那是最后一个梦了。

乔玉总感觉喘不过去,挣扎着要醒过来,整个人像是要悬空坠下去,却忽的被人有力地接住。

他睁开眼,想要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抱了个人,仰起头,却因为离得太近,只看到小半个侧脸。

熟悉极了,乔玉知道那是景砚。

其实最近他已经不怎么哭了,也没有伤心难过,可是一看到景砚,心里的那些委屈和难过似乎在一瞬间被唤醒,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不仅浸透了自己的脸颊,连景砚的脸颊都染湿了。

景砚的胳膊一僵,他从早晨到日近黄昏,已经揽了乔玉大半天了一动没动了。此时总算是瞧见了一个鲜活的,睁着眼的,会掉眼泪的乔玉,才换了个姿势,俯身下去,吻了吻乔玉的眼角,那里全是眼泪,“我的小玉回来了。”

乔玉回来了,走过千山万水,只为了景砚,回到了这里。

而景砚的光,他的命,他的魂灵,也于此刻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乔玉哭得更厉害了,连哽咽声都被淹没了,他现在很瘦,蜷缩在景砚的怀里哭得一抖一抖,分外可怜,景砚不知该怎么哄他,他好似忽然就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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