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72)

他的小将军一个人冰冷冷地待在地下,也不知会不会寂寞。

他叹了口气,其实很想下去陪他。

冯家位高,女眷大多都有诰命,来了许多人,鸣飞桥的配桥很窄,冯家人也只分了一小块地方,都挤在那里,就颇有几分尴尬。

冯南南未入宫前是庶女,母亲自然也不过是个姨娘,在冯家后院也不过是不怎么起眼的那个。而冯嘉仪的母亲却是福嘉县主,出生高贵,祖上还与皇家沾亲带故,自幼千娇万宠地养大。冯南南入宫后,青云直上,宠冠后宫,冯姨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今年秋天,陈家倒了后,冯丞向元德帝求了个恩典,要将冯姨娘抬成了平妻,元德帝看在冯南南和乔家的事情上允了。

自此以后,冯家女眷聚会,就越发难相处。福嘉县主是大夫人,而后头还有冯丞弟弟们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最后只好称冯姨娘为小夫人,外人一听就能知道其中的猫腻。

冯南南笑着同冯家人说闲话,赏了许多东西。她从前在冯家仰望着别人,现在轮到别人巴结讨好着她,志得意满极了。

福嘉县主冷哼了一声,扭头偏了过去,她高傲惯了,瞧不惯冯南南得意的模样,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对冯南南动手,便故意歪了手,将手上的果酒倒在了冯小夫人的身上,袄裙都浸透了。

她强忍着恶心,假惺惺地一笑,对冯南南道:“小夫人的裙子脏了,不如去偏殿换上条裙子。这里太热,又闷得很,不若娘娘同我一起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冯南南本不愿去的,可她看到福嘉县主悄悄地说了一句,“乔家。”

这就不得不去了。

称心瞧着冯家大小夫人与冯南南一同走了出来,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心里有片刻的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在宫中,要么什么都不知道,只做眼前事,要么就什么都知道,耳通八方。称心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前一条路,他得查出真相。

他在宫里待的久了,一切都很熟悉,抄近路先她们一步藏在了最近唯一能说话的地方,过不多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们才开始说话声音很轻,称心再仔细也听不清楚,片刻后,福嘉县主似乎是怒火冲心,语调提高,“我的嘉仪走了,她这辈子被你害苦了,从她与陛下定亲,你就盯上了她。后花园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后来嘉仪伏在我怀里哭,说她心仪的,约定好的明明是陛下,可在那里的却是乔家人。”

冯南南冷笑一声,无聊地拨弄着手指甲,“县主,您是长辈,可也不能无证无据地污蔑本宫的清白,当年的事谁都知道,是姐姐不知羞耻,与人私通,叫陛下勃然大怒,可陛下是圣人,宽厚仁德,向先陛下求情,才饶了姐姐一命,还满足了姐姐的心愿,远嫁陇南,同心上人在一起了。”

福嘉县主听到这一番颠倒是非的话,恨不得撕了冯南南的嘴,她捂着胸口喘气,接着道:“这,这也就算了,你得了自己想得到的,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乔家的事,是你指使着做的,我看到冯丞暗门里的信件,你竟然能叫自己的父亲,要了你姐姐全家的命。”

冯南南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扶着冯小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本宫是陛下的人,所作所为,自然都是陛下的意思。父亲忠君为国,大义灭亲,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将。”

元德帝一贯视世家军将为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乔家这样历经数朝而不倒,清名远扬,扎根一处的世家。乔家的清名是流传百年的根本,也是弊端。他们被清名所缚,不能掌实权兵权,对待刺杀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乔家就是那样死光了。

称心光是听着,都是一阵胆寒。他在宫中见惯了勾心斗角,但大多都是仇敌,或者朋友背叛,很少有亲缘关系。比如得福得全,得全那么不中用,叫得福看不上眼,照样是护着的。他没怎么尝过亲人的关爱,以为亲缘珍贵,却没料到为了争权夺利,他们依旧能踩着亲人的尸体爬上来。

“你们冯家,没有一个是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不是人,冯丞也不是。”

福嘉县主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似乎是没什么力气了,恳切地求冯南南,“可小玉,那可怜的外孙,我就见过他一面,他才那么小,不知事,爱哭,天真可爱,见我的时候,揪着我的衣角,胆怯地叫我外婆,可却连人世间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就被你们送到了东宫,早就没了。”

一阵风拂过,枝头的白雪簌簌而落,几乎将福嘉县主的头发都染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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