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131)

萧泓微笑,言家耀辉此言出自《晋书·陶潜传》,下言则是:“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雅趣同心,一点而透。指尖流年,锦色无端,怎敌得浅笑凝眸。面前之人,如何让人不恋慕?

一曲琴音将决意之心转述告知,将素琴挂于墙上,萧泓回转坐下,将挪于一旁的笔墨纸砚铺摆妥当,提笔蘸着言家耀辉研磨好的浓墨,坦然道:“需要我定何笔墨,请自吩咐。”

吩咐不敢,只不过由不得萧泓作主罢了。言家耀辉道:“您放心,违君道、子道的笔墨,言耀辉决不会劳烦……”

“多谢体谅,除此之外,和离一书,我也是决不能写的。”相比于江暮改名换姓入赘杨氏宗谱,目前,已然是占得天大便宜的萧泓坦然且凝重。可想而知,要是他在未婚前被指示预写下“和离书”,他铁定没活路了。言家行事不拘是真,江氏不知轻重则为虚。不拿着这个找茬,算他白活。

拒写“和离书”?看着萧泓,言家三少轻轻一哼,静寂的厢房,烛光随之动荡一下,萧府大公子的心肝儿也随之振荡了一下。

“您想得太多了,该写的时机,我自己会把握。”

萧泓哑然,没错,和离书可不是他写了就算的,是他想得太多了。

那就好,除此之外,其他任何笔墨,皆可斟酌。

那么,言家希望他写下什么墨笔?

“三份谢罪书,一份呈于朝廷,一份于兵部,一份于士族,其外,再写一份‘遗书’,内容您自己斟酌。”

啊?谢罪书?遗书?萧泓看着三少,“王上久不理朝,谢罪书只能在阁部,此时呈递谢罪书,并不适宜。”这几日已经喧闹非常,再搅合其间,并不是明智。

回视劝解着他的萧泓,言耀辉道:“是请您斟酌的谢罪书,用于辅佐我将来有可能呈递公堂之上的和离书,以便衙门老爷判决之用。”

萧泓再次哑然,这么说,还没成亲,他就得斟酌出自己不足处的谢罪书,以作为将来言家耀辉呈递和离书的辅助书证?

“三少,太过分了吧。”

“哦,是吗?将来之事,那个敢定得千秋万载?我保留些自保的筹码,为过分吗?”言家耀辉挑着眉峰,道:“萧公子,您需记住,婚事办得再如何冠冕堂皇,最终承担千万人凛凛之色的是我言耀辉。”

“是我自私了。”萧泓肃然,当即蘸了浓墨,提笔书写言家指定的四封文书,其中‘遗书’用笔最多。大势以显,秋至将至,此去前程漫漫,南蛮边荒暗箭无眼,若得不幸,孤身在京的言家耀辉前程容不得被桎梏。

风动香灭,靠着院门的铭文进了来,言家耀辉将阅览过的四封书信递交于铭文送与父亲细审,不妥处,还得返工。

第八十四章

据以往经验,萧泓行文缜密,想必父亲也不能挑剔出不是。

不等铭文返回,言家耀辉将言家所定的安排和萧泓“商议”,萧泓也识趣得再不敢提出异议,片刻交代完毕,没了话的言家耀辉坐在原位等着铭文折回。

门扉外,半轮月镜随云飘而飘摇,掩映得画窗外芙蓉木影摇摆不宁,端起翠色清茶细品,萧泓借着烛光看向身侧言家耀辉。

感觉到视线,言家耀辉侧目回视。碰触着视线,淡然颔首,继而转目看向门廊外月影。

情不足则多仪。萧泓明晰此个道理,只是自扬州一别,恋恋难舍,忽忽萦绕,再也由不得自身,心意再不收敛,凭心凝望。

目视在纷扰如乱丝中犹自从容的言家耀辉,萧泓心中陡生一番意境,心中有触,伸手将先前摆放一侧的笔墨纸砚取来,铺开宣纸,敛气定神持笔凝神,点蘸徽墨,润泽湖笔,提腕一笔挥就两言。

萧泓定了什么,言家耀辉也懒得去窥探,无非是些风花雪月的词藻罢了。

久久等不得铭文过来,想必父亲欲借细审找茬挑剔的打算遇上了瓶颈,时辰不早了,得着萧泓赶着回去。临行,言家耀辉有话要叮嘱。

“照例,三日后,今日挑起的舆论将至沸点,言家和众位大人们小怨也将和解,此事就此终了,待得时机,自然有大人出面促和。”言家耀辉道:“形势已然渐成定局,你再搅其中,不但与人留有轻浮之想,更连累得言家有妄倖之名,请您明晨速速回大营去。”

看看案上两行字,萧泓欣然点头。当初他急转回京,全是源于风华楼一事,久居京中,他最清楚士林势大骄狂,若不能将其待扬的声息尽快压下,后患无穷。当然,在戒备森严刑部大狱发生鸠杀儒生,则是谁也不曾预料的。借着此事,让他逮着了见缝插针的机会,倒实实在在成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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