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60)

拢着手等着的所有人精神一振,赶紧瞧瞧,是哪位大人自甘做出头鸟?

身为京畿重地负责民政的京兆府尹迈前立于文臣武将的排列中间,他有案情要上呈。不同昨日,此次也有大难处的御史大人没找他麻烦。

案卷?这么个时期提出来想必一定和扬州言三有关吧,太好了,若是能借此抓住不良把柄,打击打击言氏的刁民气焰是再好不过了。

京兆尹将诉状呈上。有人状述萧泓在塞北窃取民财,拐带回京。其诉状中,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排列前列的萧大人一下子把脑袋扭得都疼了,死死盯着排后的京兆尹,牙咬得痒痒的,谁?是谁在污蔑世家子弟?!

“是塞北马场江言耀晴递上的诉状。”身为京畿政首,位立四品的京兆尹素来是位极稳重的人物,此刻,也只能瞅着脚下金殿上的严丝合缝的金砖忧伤不已了。自个儿跳出来绝非他本意,这个诉状是今儿早加急赶着他上朝前送达的。递上的诉状只要受理,就得审,到时候,他总不能派衙役往京郊大营去提审质询萧泓吧。趁着这个时机,抛出来集思广益,免得他自个儿担当。

排后的众位才俊听得耳朵发痒,再瞅身边还在昂首挺胸的萧泓,嗯,被那样的人家千方百计拖后腿,萧世兄还能有前程吗?

言家小六这个死小孩!早已见识过言氏无所不用其极的闹腾的萧泓听得无言无语,当初他羞愧于相思病一事离家避往塞北,可叹经验不足,盘缠用尽,不得已将他那匹御赐的良驹抵押给了过路的言家小六,他早就将这件倒霉事给刻意忘了,万没想到这个死小孩居然以此告他拐带民财!

江氏言耀晴?谁?殿中的大人们皱眉寻思起来。

嗯,想起来了,是王上御赐成婚的那个男妻。

笼了笼手中的芴,齐齐暗下审读着这个名字,在这个时刻,京兆尹抛出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案宗,总该有个缘由吧,该……会是什么意思?默然中抬目看向上殿的王上,是提示他们开口上疏呢?还是警告他们少管闲事呢?

远远的,沁人心脾的燃香笼着上殿,在飘飘渺渺的云雾般中,谁也看不清楚高坐金殿上的王上的神色了。

压下恨不得把言家小六拎过来揍上一顿的心情,萧泓果断地出列接招,可不能被这么个诉状耽搁了他去大营的机会,不然,就麻烦了。

毫不搪托,将诉状中所列的罪名全部认下。请罪的萧泓陈述了当时的状况, “当时,在城墙上激战后,臣下肩部受了重伤,回程的安排都是由侍从安排,是臣下疏忽大意,请王上恕臣下不察之罪。” 这是事实,在所谓的守城激战重伤后,还当众吐了血,此后,一直就被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高手看管着一路回京,这是有目共睹的的事实,是可以随时找出无数人证的。

合情合理的解释当即得到了京兆府尹的肯定。“若是如此,那么就不存在拐骗民财的故意,按律法,退回财物之外,补以一定赔偿就是了。”

此案告破,同喜同贺。在众目扫视下,京兆尹退回班列,心中更加忧伤。在贵胄遍城的京城中,京兆府尹不过四品,由于主政天子脚下的所有政务,任何门第都多以礼遇,如今京兆府反了戏院般,什么案宗都往他们那边塞,更可恶的是,偏生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人家还都占着个。难不成就没人能收拾得了这家子么?

无论是转着手指头继续矜持的老臣,还是很想要维系体面的重臣都不再期盼,这个诉状明确得转述着一个事实:塞北江氏江暮娶了男媳妇儿的是御赐的,现在只要言论牵扯住言三,就一定要将王上已经御赐成亲了的言家小六放在旁议之前。

德性再如何耿直不阿,也当即放弃了尾随。追究已经颁了旨意的金口玉言的过失,实属不智;为非涉及社稷民生大事的闹剧搭上自家前程,更是笑话一桩。

第四十章

满心生恼,恼中又生趣,在京城这地界,一个小小的扬州言氏能折腾到这份上,着实也是本事了,算了,暂且先认下吧,来日方长,跌了面子的,以后再报。

对此再无纠缠,此事中止,再无可议,这下可该退朝了吧。

一声微叹自金殿最上而下传来,听得下首无不敛容垂首,兢兢战战。现在不同往今,素来对政事倦怠的王上将曾经放开的朝政独揽在手,王权之势不可阻挡。

轻叹后随之而来是急促的咳嗽声,不间隙得在空旷的静寂殿中回荡,听得无不屏息,猜度着龙体的状况的诸位免不得将立储的事端再次升上了心头,只是此时此刻,谁个又肯卖弄忠诚去抚慰逆鳞?相比这声声咳嗽,众臣们均将心思放在思量那一声叹息上,此是何含义?是对他们会意错了表示不满?还是对没有发生什么表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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