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楚(211)

“三洞女装观”座落在醴泉坊西南隅,与齐王府一东一西,相隔甚远。和那被翼火蛇烧毁的“仙宜女冠观”一样,都是由旧时王孙府第改建而来,富丽豪奢,不少皇室女子均在此出家修道。“仙宜女冠观”重建期间,为避人耳目,李思思不愿长留在齐王府,主动奏请皇帝,暂时移居到了“三洞女冠观”中。不必与李思思朝夕相处,楚易顿时轻松了许多,无须再担心被看穿西洋镜。但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这几天夜晨,楚易不得不抽空溜入三洞女冠观,与她缠绵欢好,同时寻机探听口风,救活张宿。起初楚易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床第间露出什么破绽,好在萧晚晴对李玄的喜好特长知之甚透,楚易经她尽心传授,再加上自身

已将《素女真经》运用得纯熟自如,倒也滴水不漏。

李思思温柔时似水,狂野时如火,又带着一种云雾般化不开、吹不散的淡淡哀愁,比起萧、晏二女,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销魂滋味。蒙楚狂歌所赐,此时的楚易乃是个多情博爱的风流种子,烈火干柴,难免有些假戏真做,乐在其中。几次欢好之后,与她之间也越来越水乳交融,情愫暗生。而李思思又对李玄痴心不悔,情深似海,让原本就怜香惜玉的楚易又是感叹又是怜悯,更加难以割舍。这一边,李思思三番五次催他炼化苏璎璎的元神,用“血亲元神感应大法”张开张宿封闭的识海,追问出玉衡剑的下落。而另一边,萧、垵二女又让他索性伺机杀了李思思,救出张真人……楚易进退维谷,投鼠忌器,想不出两全之策,又下不了决断之心,颇为头疼。虽然设法百般拖延,但也晓得终究不是解决之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无论如何,今夜必须作个了结。想到此处,楚易猛地仰头将怀中美酒一饮而尽,起身笑道:“两位娘子,温好酒菜,等夫君带回两位贵宾,再一起狂歌痛饮!”

夜色茫茫,四处银装素裹。街道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寂寥无人,偶尔瞥见几道浅浅的车辙蹄印,很快便被纷纷扬扬的雪花掩盖。“啊………吁!”一声高亢的驴鸣划破寂静,街角拐弯处忽然冲出一只黑毛驴,撒欢似人狂奔电乳,空过大街,朝?北曲疾冲而去,身后雪沫飞扬,如白浪滚滚。楚易骑乘其上,被巅得东倒西歪,骨架仿佛要散将开来,哈哈笑道:“麒麟儿慢些走!若被金吾卫撞见,少不得罚你拉上十天半个月的磨。”毛驴昂首睥睨,喷鼻长嘶,似乎极为不屑,跑得反倒越发快了。驴凭主贵,自从进了齐王府后,它便意气风发,趾高气扬,自觉身份与众不同,处处高人一等,别说金吾卫,就算是六部尚书也不大放在眼里了。好不容易出来溜达一趟,端的是“春风得意驴蹄急,一夜看尽长安花”。楚易又好气又好笑,念及它重获自由没多久,兴奋劲儿犹在,只好由它去了。听着它得意洋洋地欢嘶怪吼,心底涌起一种熟悉面温馨的感觉,仿佛刹那间又变回了从前的自己,被这顽皮而倔强的毛驴弄得束手无策。看着这毛驴,忽然又无端地想起母亲来。也不知此时此刻,她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又在油灯下为自己织补寒衣呢?或者还是在烧香祈祷,祝愿他考上状元?楚易的鼻子忽地一酸,祖母陡然模糊了,这些日子出生入死,少有想起母亲的时候,此时偶一念及,思念竟如决堤之水,汹涌奔泻,难以遏止。他收敛心神,暗想:“娘亲,等孩儿救出唐仙子和张真人,灭了这些妖魔,就立即带上媳妇回去看您。”一念及此,心底倏地涌起热火似的渴切,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宜春院和三洞女冠去,当下猛地一夹毛驴肚腹,叫道:“麒麟儿,快走快走!”毛驴欢嘶一声,快如离弦之箭,冒雪疾驰,很快便到了平康里。

远远地便瞧见前言灯火通明,彤光吞吐,映山红了半边天,喧哗声越来越清晰可闻。空过北里坊门,两侧彩楼华屋,栋宇相连,大红灯笼随风摇曳;耳中尽是欢歌笑语,丝竹鼓乐……就像是从冰天雪地陡然进入了另一个热闹缤纷的世界。守卫的众兵士瞧见楚易骑着黑驴奔入,脸上都露出错愕惊讶的神情,但不敢多问,纷纷行礼开道。宜春院门前中庭早已停了许多车马,听见黑驴威风凛凛的啸吼,众马纷纷惊嘶绕走,避让开来。楚易翻身下驴,将缰绳交给龟奴,大步流星地走入楼中。楼里灯火如昼,妖姬翩翩回旋,载歌载舞。满座公卿正自觥筹交错,纵情声色,喧闹非凡。听见齐王驾到,歌舞立止,众人纷纷起身欢呼,一个矮胖如冬瓜的王公拊掌大笑道:“各位,让我说中了不是!早知道齐王不会这么快抛下我们,必定会去而复返。说我猜错的,快快自己罚酒吧!”“去而复返?”楚易蓦地一凛,隐隐之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众人围将上来,七嘴八舌地笑道:“妙极妙极!齐既然又回来了,咱们今天就彻夜欢宴,不醉不休!”此时,丁六娘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暼见楚易,妙目中闪过惊诧之色,笑道:“咦,齐王怎地又回来啦?是了!齐王这几天里日理万机,太也操劳。治国这道,原本就是一张一弛,如今天下太平,王爷也得好好放松放松,与民同庆才是。”楚易更感不妙,心中寒意大增,随口敷衍了几句,将她带到后厅密室,劈头问道:“六娘,唐仙子呢?还关在合欢殿中么?”“唐仙子?”六娘奇道:“师尊方才不是刚将她提走么?”“什么?”楚易心头大凛,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整条脊椎凉浸浸的全是冷汗。果然有人乔化成李玄,抢先他一步!他来不及细想,沉声问道:“那人走了多久了?可曾说过要带唐仙子去哪里么?”丁六娘听他口气,立知不妙,啊一声,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颤声道:“他,他走了约有一刻钟了,只说要拿唐仙子去换几样宝贝。徒儿当他是师尊,所以也不敢细问……”又是惊惧又是悔恨,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叩首颤声道:“徒儿有眼无珠,罪该万死,竟没认出他是假冒的。但他……但他音容举止实在和师尊一模一样,对我们又全都了如指掌,所以……所以徒儿一时不察,请师尊惩处发落!”楚易又惊又怒,脑中霎时间闪过万千疑问:“这人是谁,为何要冒充李玄?何以对紫薇门如此知根知底?他带了唐仙子要去哪里?究竟还有什么阴谋算计?”心乱如麻,一时间找不着半点头绪,扶起六娘,沉声道:“此人有备而来,后头必定有极凶险的奸谋。你速速传命下去,将半个时辰内,方圆十里的情报全部汇整过来,一个也不能少,越快越好!”丁六娘见他毫不怪罪自己,松了口长气,匆匆领命而去。楚易又传令将今夜值班的金吾卫将军召来,让他火速整理出京城内的一切动向,即时汇报,如果瞧见可疑人物,一概拦截拘审。过不片刻,紫薇门妖女和金吾卫几乎同时送来情报,说有人瞧见一个貎似齐王的男子在西城醴泉坊出没,但很快便消失不见。“醴泉坊!”楚易陡然大震,又仿佛被人当头打中一棒,呼吸停滞,周身血液瞬间涌上头顶。难道那神秘人竟又算准了自己的行程,抢先一步,到三洞女冠观劫夺张宿去了么?此人的变化术既能瞒过眼力毒辣的丁六娘,可见其修为与自己不相伯仲。敌暗我明,被他抢尽先机,又对自己知根知底,实是防不胜防的劲敌。情势紧急,不容多想,当下楚易让丁六娘传讯给萧晚晴二女,提醒她们多加防备,自己则骑上黑毛驴,风驰电掣地往三洞女冠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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