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106)

薛闲看着手里的铜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神色颇为复杂。

半晌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吃了耗子药?”

玄悯:“……”

这祖宗还有些难以置信,拎着铜钱在玄悯眼前晃了一圈,又晃了一圈……想给玄悯后悔的机会。

结果晃到第三圈时,玄悯颇为无言地将他那爪子摁了回去,道:“这铜钱上还有禁制未解,但多少能堪一些用,左右我暂时动用不到,你先拿着。”

“禁制?”薛闲一愣,继而又明白了一些——怪不得这铜钱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点儿灵气也无,原来如此。只是……“谁封的禁制?你自己?”

“不记得。”玄悯摇头,“五枚各有一层,现今其中两枚禁制稍有松动,兴许近日能解。”

薛闲闻言,咬着舌尖思忖片刻,还是将铜钱收了——先前还是纸皮、金珠的时候,还能借着身形优势,蹭着玄悯腰骨来恢复。自打他回了原身,不论是龙型还是人形,都不方便往玄悯腰骨上靠。

那场面……光想想都有些辣眼睛,更别说付诸实践了。于是这些天,薛闲的脊骨恢复便陡然缓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变化,但较之先前,这变化来的还是有些慢了。他不想始终拖着双废腿,被人抱来抱去。

简直威严扫地。

薛闲面无表情地想着,便没再犹豫,将铜钱置于掌心,阖目专心养起了脊骨。

血痕抹的净衣咒毕竟不如完整的符咒,石头张和陆廿七两人的衣服干透花了些时间,从惊吓和茫然中恢复过来又花了一些时间。

“你怎的半点儿也不急?”陆廿七不太习惯成为拖人后腿的累赘,恢复过来后,便有些不大自在地问了江世宁一句。

江世宁在石头边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远处灯笼映照下的城门,“左右要等五更的,急什么,都到了门口了。”

夜里城门禁闭,城内宵禁,无大事不得往来进出。他们即便进去了,也不好冒冒失失地深更半夜去敲人家的门。不过眼看着长夜已经过了半,要不了多久便是五更。

“上一回见到长姐还是三年前了,她得了消息回宁阳。”江世宁喃喃道,“死后的事情我总是记不大清,直到有了这纸皮身体才好些,但我记得她当时哭了许久,呜呜咽咽的,以至于我现在想起来,还好像能听见一些……” 

等五更的钟鼓一响,城门洞开,城里的人应声陆陆续续晨起劳作,他便能见到长姐了,能看看她现今过得好不好,也能把封守许久的父母之魂超度了。

他活了那么些年,甚少离家,还从没体会过何谓“近乡情怯”。

可这会儿,在陌生的野湖边,看着对他而言是异乡的县城城门,只要一想到再等上一会儿,他所有的执念就能了却,从此无所牵挂,竟然突兀地生出了一丝忐忑来……

当——

许久之后,五更的钟声终于从城内一层层传了出来。

众人简略收拾了一番,站在了城门口。就听“吱呀”一声响,古旧的城门被守卫从里头拉开,城内的景象随着一阵带着古怪味道的风,一并透漏在众人面前。

第45章 疫病县(三)

“咳咳——”石头张被冷风一呛,连咳了几声。他皱着眉一手掩着鼻口,一手在面前扇了扇,嘀咕道:“这是什么味道?好像是药味,还混着些别的味道……就跟什么东西长了霉似的。”

“新鲜药汁再混杂一些霉了的药渣,就是这种味道。”江世宁解释了一句,他倒是没有掩住鼻子,毕竟这种味道于他而言稀松平常——

江家医堂后屋有好几只小火炉,每天从早到晚几乎都汩汩煎着药,新鲜药汤味常年不散。而年年四月的梅雨天里,药渣早上倒在后门口,晚上去清理时便会闷出一股淡淡的腐朽味。所以这二者的混合,对江世宁来说,并不难认。

可江家医堂才多大点儿地方,这清平县又有多大的地方?想要一开城门便散出这种味道,这附近少说也得有个十来户人家同时在煎药、倒药渣。

这么多人同时生病? 

众人陡然有了些不大妙的预感……

江世宁脸色一变,抬脚便要往城里去。谁知众人刚走了两步,守城的几名士兵“刷”地上前,手里握着的长刀刀头一架,便将去路死死拦住了。

“近日本县城门不予通行,诸位请回。”守卫硬邦邦地说道。

“敢问几位官爷,为何不予通行?”江世宁闻言便有些急,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守卫依然公事公办地冷声道:“无可奉告,请回!”

只是他说着这话时,眼睛忍不住直朝玄悯瞄。他身边另一个方脸守卫长刀一挑,指着玄悯打横抱着的人,皱着眉道:“你抱着死人来做什么?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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