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123)

“十年?”有个年长的乞丐道,“这大善人活着时候你们来唱也就罢了,怎的人都死了,你们还年年来唱?”

“答应了的。”戏班子里一个老太太温和地笑着,“当年答应了的。只要他来听,咱们便唱,他年年都在,咱们怎么好不来呢?”

“我们习惯了,并且都是自甘自愿的。可你们不同,这里的人都不认得你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冲撞,再怎么说也是阴阳有别,万一冲撞了,兴许会闹出人命也不一定。”疤脸男皱着眉看向众人,道,“我过会儿想办法同徐大善人说说,让他们信你们是误入的,且还有旁的事情在身,不好逗留,让他们甘愿放你们离开。”

他说这话时,玄悯一直站在窗边,透过破了的窗户纸朝外看,在疤脸男话音落后,他蹙着眉道:“这温村三面环山,一面聚风,明堂迎阳,本是个乘气局,怎么会出现地缚灵……”

还是一个村的地缚灵。即便这一村的人都成了地缚灵,以这村子的状况,顶多能养个三两年。可眼下,不论是徐大善人还是他那些乡邻,都不像是快要消散的模样,反倒鲜活得好似刚被“续了命”似的,这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改了局。

玄悯余光瞥到了薛闲的后脑勺,转身冲疤脸男道:“你既生于这处,可曾见过这村里有过什么古怪?”

他略一思忖,觉得具体是何种古怪还得薛闲自己来说,便走到墙角边,打算暂且将薛闲额前的纸符摘下片刻。

谁知,他刚垂下目光,就和薛闲面无表情麻木不仁的脸对上了——

这孽障额上不止贴着一张纸符,还多粘着一只手。

玄悯:“……”面壁面出这种效果的,平生没见过第二个。

第52章 乘气局(三)

那只手在截断之后已然恢复了纸皮模样,在纸符上粘吊着,随着薛闲这祖宗的鼻息晃晃悠悠,让人哭笑不得。总之,这一看便知是何人的杰作。

玄悯转头朝江世宁瞥了一眼,后者咳了一声,一边掩着断手不让姐姐看见,一边冲玄悯干笑道:“在下对大师的纸符颇为好奇,就伸手试了试……”

这话鬼都不信,毕竟江世宁这人向来规矩守礼,就算他真被勾起了好奇心,即便被活活憋死,也不会在不曾过问玄悯的情况下乱摘纸符。更何况这一路他也没少见过玄悯的纸符,哪来的好奇?

就是傻子也能猜到江世宁必然是被薛闲威胁怂恿的。

玄悯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倒也没多说什么。他轻轻巧巧地摘下了那只变成薄纸皮的断手,冲江世宁点头道:“腕子抬起来。”

“嗯?”江世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稍稍侧了侧身体,将自家姐姐姐夫的目光挡在背后,将那断手腕子伸了出来。因为太担心被姐姐看见,他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余光始终注意着身后两人的动静,完全没弄明白玄悯是怎么处理的,他只觉得自己手腕断口处被人按了一圈,再低头时,手已经接上了,一点儿伤口都不剩,只是在腕子上留有一圈浅浅的淤痕。

非但没被连坐,反倒连手都接上了,高僧就是高僧。

江世宁捏着手腕活动了一番,连声道谢:“有劳有劳,下回……”

玄悯目光清清淡淡地从他面上扫过,江世宁一顿,立刻摇头改了话音:“没有下回了。”

“嗯。”玄悯似乎浑不在意,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去,重新站在了倒霉催的薛闲身边。

“别看了,我攒了一嗓子的心头血,再这么居高临下看我,我能吐你一脸信不信?”作妖不成的某人着实憋屈,听到江世宁那句“没有下回”后,更是一肚子怨气,想徒手将玄悯的脑袋揪下来。

玄悯本已经抬手捏住了纸符末端,闻言动作一顿,默默看了薛闲一眼,又果断收了手,转身便要往门口走。

他转身时,轻薄的僧袍袖摆浮了起来,只有手指能动弹两下的薛闲眼疾手快揪住了袖摆一角,僵着脖子扯了两下,眯着眼睛纡尊降贵地放低了姿态:“回来回来,别走了,我勉为其难不吐你了还不行么……”

玄悯一回头,就见这孽障自己打了个寒颤,无声地冲角落里“呸”了一下。

这孽障刚“呸”完,一抬眼就和玄悯垂着的目光对上了。

薛闲:“……”

玄悯:“……”

薛闲狡辩:“刚才呸的就是心头血。”

玄悯:“……”

薛闲:“已经吐完了,你的脸保住了。”

玄悯:“……”

薛闲忍不住要炸,但是看着玄悯那张皮相不错的脸,又勉为其难地将脾气憋了回去。他在纸符之下翻了个克制的白眼,心说:行吧,我来跟你讲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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