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128)

不管怎么看,玄悯这状态都不对劲。只是不知现在陡然将他弄醒,会不会引起什么问题?

薛闲略一沉吟,而后抬着龙爪在玄悯的眼前试探性地晃了两下。玄悯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漆黑的眼珠上依旧蒙着一层浓重的雾气。

方才这秃驴是怎么睁眼的来着?

对了,被他舔了一口。

只是不知是因为刺激到了虎口的伤,还是因为龙涎……

薛闲想了想,又用舌尖在玄悯那愈合了大半的伤口上舔了一口,玄悯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薛闲:“……”总不至于得他娘的一直舔到这秃驴醒吧?!像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乌七八糟的,要不是因为他了解玄悯的性格,知道玄悯向来正经从不嬉闹,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故意作弄他了。也亏得陷入这种境况的是玄悯,若是换一个人……

薛闲想象自己要舔人一口,就觉得脑子都要恶心炸了。

他狠狠打了个激灵,眯着眼盯着玄悯的脸,心说你要是再不睁眼我就要给你“洗个澡”了……

就在薛闲张了张牙,比划着从哪个角度下手比较方便的时候,玄悯僧袍下诡邪的血脉痕迹正在淡去,如同江海退潮一般,从手臂肩背消散、退至脖颈,最终重新凝回他颈侧的那枚小痣里。

就在那些痕迹彻底消失的瞬间,玄悯双眸蒙着的那层雾气倏然散了,漆黑的眼珠像是擦净的琉璃,瞬间有了一层光亮。

紧接着,他眉心一动,磨着铜钱的手指一收,真正醒了过来。

他神智清醒的刹那,余光暼到脸侧有什么东西动。他下意识一转脸,刚巧和预谋“下口”的某人打了个照面。

玄悯:“……”

薛闲:“……”

默然无语了片刻,玄悯终于还是问道:“你在做什么?”

薛闲:“……”

总不能说比划着怎么下嘴吧?

或者,借你脑袋照一照我的牙口?

不行,这种明摆着找茬欠收拾的话还是算了吧。薛闲怼起旁人来无所顾忌,对着玄悯还是得掂量一下的,毕竟……某种意义上,这秃驴仿佛生来就是治他的。

这孽障脑中风云变幻了几番,最终还是干巴巴道:“打个哈欠你也要管着?”

这要是放在以往,玄悯冷冷淡淡的神色里定会透出些微“随你闹吧”的意味,可这会儿,玄悯的表情却有些莫名沉肃,像是还未曾从某种情绪中脱身出来。

“你摆着副苦大仇深脸作什么?方才叫你叫不动是怎么回事?”薛闲奇怪道。

玄悯垂目看了眼手指吊着的细绳,又用拇指摩挲了一番那两枚褪了锈皮变得油亮的铜钱,沉默了片刻后,将铜钱串挂回了腰间,淡淡道:“记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薛闲下意识问了一句,说完他又懒懒补了一句,“当然,老规矩,你若是有什么不想说或是不方便说,可以当做没记起来。”

事实上,单是这么简单问上一句,对于薛闲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了。以他一贯的脾性,旁人的事都同他不相干,尤其是私事,好也罢,坏也罢,苦也罢,乐也罢,他都生不出半点儿探究的心思。旁人乐意说他便听着,听不听得进去还得看心情,看得顺眼的能容忍人家多嘴两句,看不顺眼的连听都觉得费耳朵。而旁人不乐意说的,他绝对不会主动多问。

但玄悯却是个例外,对于玄悯的事情,他总抱有那么几分探究欲。上回在客栈里盘问的那番话还有些其余考量,毕竟玄悯的身份来历关系到当时他们的处境。可这次就不同了……

这次没有半点儿其余的考量,问这话,纯粹只是因为薛闲下意识想知道,想听一听玄悯记的私事。只不过当他不过脑地问出口了才想起来,以玄悯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愿意跟人说这些的,于是才又补了后面的话,算是纡尊降贵地给玄悯搭个可下的台阶。

谁知玄悯却并没有顺着台阶而下,在薛闲面前,他似乎并不打算保持那份难以亲近的疏离感和戒备。他抬眼盯着远处茫茫白雾中的某个定点看了一会儿,似是在整理头绪。过了片刻,才平静地开口道:“不多,且十分零散,大部分是少年时候坐在案前抄经的场景,只是……”

“只是什么?”薛闲见他略有迟疑地皱起了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那么令人愉悦的画面。

玄悯脸上露出了淡淡地嫌恶,“其中有两个一闪而过的场景里,我手里拿着样东西。”

薛闲:“什么东西?”

玄悯静了一会儿,道:“像是人皮。”

薛闲:“……什么玩意?”

玄悯偏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重复道:“人皮,碎的。大不过掌心,小不足榆钱,有两片略厚,其余均薄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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