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134)

薛闲睁眼的时候,三更的梆子已经响过了一阵,宅院各屋的人都沉在梦乡,只能听见一些依稀的鼾声。屋里灯油烧了大半,灯芯许久未拨,显得火光昏暗。

不过他睁眼并不是因为鼾声吵人或是油灯将枯,而是因为额上贴着的纸符莫名发了烫。

因为融了一根龙骨,薛闲自己本就有些烧,而贴在他额前的纸符却比他还烧得厉害,烫得连他都觉得有些灼人了。他“嘶——”地轻抽了一口气,皱了眉朝玄悯看去,轻喊了一声:“秃驴?”

玄悯没应。

“秃驴?把这破纸揭了,大半夜的我也作不了妖。”薛闲忍着额前的灼烧感开口说道。

却依然无人应答。

“秃驴?”薛闲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连喊两声后,又换了喊法,“玄悯!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没睡。”

他借着昏暗的光,瞪着床榻边打坐的人,等了片刻,却依然不见玄悯有丝毫动静。

“你没事——”一句话还不曾说完,薛闲便觉得额前灼烫的纸符陡然一松,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他鼻前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纸符一落,薛闲便能动弹了。他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操纵着二轮车匆匆挪到床榻边,试着碰了碰玄悯搁在膝上的手。

结果他刚抓了玄悯的手指,就被烫得一惊。

是了,那纸符是玄悯所制的,出现异样自然跟玄悯也脱不了干系。

“喂,秃驴?”薛闲探了探玄悯的脉,发现脉象又急又重,莫名让人有种焦灼不安之感。

难不成又是那痣出了问题?

见识过玄悯几次异状,薛闲几乎是下意识要去看玄悯颈侧的那枚小痣。但屋里灯火过于昏暗,那小痣出了什么状况着实让人看不清楚。薛闲不得已凑近了一些。

那枚小痣倒是没蔓出什么血丝,但薛闲却有些不自在了——

因为玄悯的体温着实太高了,凑近之后,他颈窝皮肤上蒸腾出来的热意不可避免地烘着薛闲,带着一点儿微微的汗湿,让本就燥热难平的薛闲更热了一层,直冲头脑,蒸得他脑中莫名有些发空。

以至于他鬼使神差地移了目光,不知不觉从盯着玄悯颈侧的痣,变成了盯着玄悯的侧脸。

约莫是热气蒸人,容易让人变得懒散,他目光落点有些虚,也不知是落在玄悯的眉眼上,还是鼻梁骨上,抑或是……

不过高僧便是高僧,即使周身烫成这样,单单看脸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玄悯神色未变,和傍晚阖眼时一模一样,若不是薛闲能摸到他急促如擂鼓的脉,能感受到他不断散出的热意,说不定会被他沉静无波的模样给骗过去。

不知是因为薛闲身上的热意影响,亦或是别的什么,玄悯的脉越来越重,颈窝间的潮湿热意也越蒸散越多,薛闲懒懒地看着玄悯静静阖着的眼,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居然有些不想动弹。

就在他热意熏脑的时候,他按着玄悯腕脉的手指无意识动了一下。

玄悯重如擂鼓的脉跟着一跳,半睁开了眼,偏头看向薛闲。

有那么一瞬,两人的鼻息几乎是交缠在一起的,让人恍然产生一种格外亲近的错觉……

第57章 骨中丝(二)

玄悯半睁的眸子几乎和屋内的昏暗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他目光的落点,不知是缠结在薛闲同样茫乱的眸子里,还是汗湿的鼻尖,亦或是更下面一些……

两人身边似乎落下了厚重而无形的屏障,一切来自他处的杂音都被阻隔在了屏障之外,遥远而模糊,唯余沉重痴缠的鼻息一下一下……将周遭全部填满,给人一种惶然的错觉,好似整间屋子都逼仄狭小起来,让人移不开,也挪不动。

玄悯被薛闲按着的手腕忽然动了动,反手捉住了薛闲的手指,强硬地翻转过来,将薛闲的手紧紧压住。不知是不是身体的反应导致他把控不住手上的力道,他抓着薛闲的手攥得格外紧。

这时,薛闲才在茫然和迷乱中后知后觉地发现玄悯身上是汗湿的,不论是脖颈肩臂还是手掌都是汗湿的,他在翻转手腕屈起关节时,手指因为潮湿而滑进了薛闲的指缝里,攥紧时,指缝间的皮肤难以避免相互摩挲……那种亲近的错觉便更重了,甚至能称得上亲昵了。

玄悯半醒似的阖了眼又半睁开,一滴湿热的汗滴不知从他下巴或是哪里滴落下来,刚巧落在薛闲下巴尖,又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滑下去,洇进了胸前衣襟下。

薛闲鼻息蓦地一重,脑中顿时一个激灵。

后院外的街巷里,不知哪里的猫闹起了觉,长长地叫了一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活似就蹲趴在床边似的。

玄悯似是被这猫叫彻底吵醒,他手指间猛地收了一下力,重新阖上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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