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137)

江世宁心说:得,肯定是个棘手又难办的麻烦,决不仅止于一点点。

两人正说着的工夫,后院门被人推了开来,两个药郎打扮的年轻人背着药篓子进了院,看到江世宁他们愣了一下,又冲从灶间端了菜盆出来的陈嫂打了个招呼,“陈嫂,早,做了什么那么香,可饿死我俩了。少爷少夫人呢?”

“少爷少夫人都忙着呢,去把药篓放了,把手脸洗了,过会儿开饭。”陈嫂应一句。

“哎——原本昨个儿傍晚就能回来,结果在陆上碰着马队了,清了路,这才晚了一夜。”这俩便是方家帮忙的伙计,一边放着药篓,一边同陈嫂说道。

“马队?什么马队?”

“官府的马队。”药郎一说到这事儿,语气顿时变得神秘起来,“咱们县这疫病不是报上去了么?朝廷派了驱疫傩仪的官马队来,算算今早该入县城了。你猜猜派的是什么人?”

“傩仪?”陈嫂一愣,“难不成……”

药郎一捶手,“据说是国师直管的那些,官名太多,我也叫不上来,反正据说平日都是跟着国师的,大约是少有的见过国师模样的人了吧。”

第58章 骨中丝(三)

清平县郊车马道上,一条长长的马队正浩浩前行,真是这支队伍的穿着打扮颇有些少见。均是宽袍大袖,前胸后背各绣有狰狞的凶兽图案,可除此以外,整个袍子便是一水儿的白,被马蹄奔跑中带起的风撩动,袖摆如云,又显出一股凶煞与洁净相糅杂的美感。

马背上的这些人,单看衣袍身板,看不出年纪大小。他们似乎常年受着各种仪态上的约束,乍一看均是克谨板直的。至于面容……他们人人都戴着一张古朴的兽脸面具,所以也无法看清面容。

长长的马队约莫有百十人,两列并行,中间夹着三辆马车,门帘紧闭。三辆马车的两边都支着一杆高旗,前后共六面,墨黑底面隐隐绣着繁杂的纹样,乍一看分辨不清,须得在日光照耀下,才能依稀看出些丝线轮廓。在黑旗正中,两个大字盘龙曲蟒——太常。

前朝时候,太常执掌天地鬼神、凶吉阴阳之礼,设太常寺卿、少卿统管一干事物。自打太常到了国师手里,这些人的职权便十分有限了,太常寺卿成了国师的副手。而当朝国师年纪之大,已无人能说清,他身边的副手也已然换了好几任。

据说国师除了每隔数年会挑一两名有佛性的孩童回去教养之外,还会挑一批资质上乘的童男童女,交由太常寺教导,养至十来岁时,便作为执行傩仪的侲子,侲子最大的不能超过十六。等到他们过了十六,当中的一部分便会转而承领太常寺的其他职位。

是以整个太常寺,尤其是近两任内,上到太常寺卿、少卿,再到太祝、太卜一干人,下至侲子等等,几乎都与国师渊源深厚,算作是半个弟子也不为过。

这一行人在岔道口兵分两路,其中二十余人带着一辆马车往县内主城区而去,这是奉命驱疫的队伍。另外的一百二十多人则拐上了另一条绕山而行的道,领头的两位腰间除了各有一串油黄皮面的铜钱外,还坠着个带穗的玉牌。

玉牌上镂雕的图案有所区别,左边那人玉牌上镂着一只玄龟,龟背上立着一只长羽鸟,两者圈围着两个小字——太卜。而右边那人的玉牌上则镂着一只长角的兽面,兽面上悬着一枚小巧的八角铃,二者之间同样圈着两个小字——太祝。

太卜和太祝分属太常寺下,太卜掌阴阳卜筮,而太祝掌祭祀傩仪。

马队刚走上山道,挂着太卜玉牌的领头人便抬手示意了一下,整支队伍也不曾冲乱,而是静静地停了下来。

太祝转头看他,从面具中透出的目光里含着一丝疑问:“怎么?”

这人语气虽然沉稳,但音色却很年轻,听起像个二十刚出头的男子。

“我再确认一番方位。”太卜应了一句,声音是女子的,同样年轻,音色干净温和之中透着一股利落。

她一边答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粗犷古朴的兽纹面具,露出和面具截然不同的清秀面容。单看模样,她应当比声音所显露的更为年轻,兴许只有十七八岁也说不定。好在她有着秀致的双眉和一双乌黑如湖的眸子,将她过分年轻的气质压得沉了许多,透出一种安静稳重之感。

太卜之位同其他略有所别,因为所掌之事不论是占卜或是解梦都同天分相关,故而能当太卜的大多为资质特别的有缘之人,无关乎男女老少。又因为女子在这方面较多灵敏,所以近几任里女官占了多数。

太祝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好,确保万无一失,毕竟是和天灾人祸息息相关的,若是错了,回头可就不好交代了。”他说着,颇为忌惮地竖起指头朝上指了指,“那位一定不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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