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220)

只是那时候他依然惦念着师恩,即便有所觉察也根本不在意。

很久以后,当他真正探查到“同寿蛛”这件事上时,祖弘又贪心不足地抽了龙骨,再之后,他又失了忆。以至于“祖弘给他种了同寿蛛”这件事被几经耽搁,最终还是拖到了临死才算真正解决。

现今回想起来,玄悯平日十分克谨,能让旁人钻空子的机会少之又少,唯独有一次……

那是他离开天机院,将国师一职重新交给祖弘的前一年秋天,他在静修之中不小心入了狂禅境,三天三夜昏神不醒。那时他对祖弘防备不多,想要借机种下同寿蛛,倒是可行。

不过不论如何,肉身已死,这便已经前尘旧事了。

现今他身上带着的已经不是同寿蛛了,而是百虫洞中的另一种。

同灯当初真正的目的在于同寿蛛,养出另一种来纯属心神所扰而至的意外,那种蛛所含情谊过于复杂,以至于同灯也不知该如何称它,便干脆叫做无名。

薛闲曾经随口问过玄悯这种无名蛛究竟何用,是不是真如传说所言,能将人捆上三生三世。

玄悯否认了。

他并不曾哄骗薛闲,这无名蛛确实跟三生无关。

同寿蛛乃一对母子蛛,而这无名蛛则是一对福祸蛛,红蛛意味福,黑蛛意味着祸。玄悯手上那枚小痣是黑蛛所留,而薛闲锁骨上的,则来自于红蛛。

血痣一旦形成,便意味着,黑蛛所咬之人肉身死后形不腐,神不散,非鬼非魂。他将另一方生生世世所受灾祸苦难俱揽于己身,而将自己生生世世所得福报俱归于对方……

代价是永不入轮回。

这不是三生,而是无涯。

“这痣一显,往后就是孤独百世千世遥遥无涯了。”同灯站在屋门前,眯着眼朝天边的月色望了一眼,又回头问玄悯:“好处自然也是有的,你再也不会失忆了,该记得的都记得,还会越记越清楚,好比昨日才发生的一般。坏处么……就是不论你记得多深,人家也看不见你了,真龙也不行。怎么,后悔么?”

玄悯良久未曾说话,似乎依旧不想理他。这模样倒是同百年前的师徒相处有些相像。

又过了很久,玄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你也种了这蛛,你后悔么?”

同灯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也不再开口了。

悔么?

生死福祸从不是儿戏,既然许出去了,便是东海扬尘、白骨尽朽,也无怨无悔。

第94章 发发糖(一)

簸箕山山坳的竹楼二层, 小屋里布置十分简单, 简单到几乎没有人气。拢共只有一张竹床,看那模样,几乎就没怎么睡过人。

准确说来,这间看似是卧房的里间整个儿都像是甚少有人进来。也不知曾经的主人在这里究竟过的是何种日子,不吃不喝不睡活似要升仙。

不过不论这主人曾经在此处是如何生活的, 现今他却如同寻常人一样静静地躺在竹床上——

玄悯身上盖着一件白色长衣, 面上毫无血色, 显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 两手松松地交叠在身前,冷得像冰一样, 却一动不动。

最初那两天,薛闲给他好一番摆弄。因为他怎么也热不起来, 总是像冰一样。薛闲便给他周身圈了一层热气, 始终温着他。后来摸着觉得还是有些冷,便想找些东西给他盖一盖。

他在竹楼里翻找许久,居然连被褥都不曾找到,便干脆去了趟外头的县里,花了些银钱,置了些被褥和厚一些的长袍。

薛闲本想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玄悯盖上,然而平日看得十分顺眼的黑袍盖在玄悯身上,再衬着他泛着死气的脸色,怎么看怎么刺眼。

以至于从不管什么凶吉的薛闲,头一次有些忌讳黑衣。

有那么两天,薛闲几乎一直在折腾,一会儿给玄悯盖上被褥。又觉得那样厚重的东西跟玄悯着实不搭。转而换成别的颜色的外袍,可怎么看怎么都别扭得慌……

他翻来覆去忙了好久,最终还是找了件纤尘不染的白袍,给玄悯盖上了。

弄完了衣袍,他又觉得那样垂手而躺的玄悯看着有些不习惯,事实上,躺着的玄悯本身就是有些陌生的。在薛闲的记忆里,玄悯不是在打坐,便是一脸沉稳安静地忙着什么正事。

薛闲坐了一会儿便闲不住了,又忙忙碌碌地给玄悯换了个姿势。摆弄着他的手臂,将他那两只手交叠在身前。

将玄悯安顿好后,薛闲又独自跑了一趟百虫洞。直奔最后的石室,将那石壁上洋洋洒洒的古怪字符全部拓了下来。

只是他不认识那些字符,拓回来一时也解不开什么。

他甚至还抽空去找了一趟山外村里的瞿老头,让他帮忙看了一眼拓回来的内容。

木苏里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