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46)

江世宁:“……”这兄长也是绝了。

不过——长寿?

薛闲盯着那掌纹,觉得自己简直不明白“长寿”的意思了!

这陆廿七分明是个少年夭折的短寿相。天地人三纹中指代寿数的地纹短得出奇,未至中宫便戛然而止,别说长寿了,活过十五就该感天谢地了。他又默默抬头盯上了廿七的脸。

先前没曾注意,这会儿仔细看了才发现,这陆廿七天中塌陷,双眸离散,总有些恹躁气,上庭命宫有散痣,同样是个福薄早夭的模样。

所以那陆十九究竟是怎么看出长寿来的?

不过,这种命数,总不好当面直说。

薛闲默默转头,仰脸看那秃驴。这秃驴前科累累,是个不会说人话的,万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再来一句“你活不久了”,这熊孩子指不定能吓撅过去。

谁知秃驴仿佛突然间开了窍,居然学会了委婉,他先是问了一句:“你今年十五?”

陆廿七:“嗯。”

玄悯点了点头,“今年有劫,出门留心。”

薛闲默默看了眼天,心说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秃驴吃错了药?

陆廿七抽回了手,“行了我知道,陆十九也这么说。”

“对了!你方才在叫嚷什么?”薛闲问道。

被陆廿七满是血的手打了个岔,差点儿把要问的事情给忘了。

“没……”那熊孩子讪讪道,“刚才站在船舷边,冷不丁看船下有一团黑的擦过去,想成头发了。不过应该只是水草,若真是头发,那人也该浮在江面上,不该这么半深不浅地缀着。”

薛闲道:“这你都知道,你见过?”

“见过。”陆廿七道,“住在江边的怎么能没见过这些东西,江上还有专门的捞尸人呢。今年捞上来的格外多,光是秋冬天,我就见过不下五回。”

江世宁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快要晕船了。

江上雪雾很浓,浩浩荡荡白千里,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那个馒头包似的坟头岛倒是在雾里渐渐明晰起来,越来越大。

玄悯站在船头,依旧一手拈着芦苇杆把控着方向,薛闲则支着下巴,目光在滚着雾气的江面上乱瞄,有些心神不定。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那宝贝金珠自从落进了秃驴的暗袋,就活泛起来了。尽管他依然无法明确地感受到金珠和自己的联系,但总有些若有似无的感觉缭绕着。

就好似有人要拍你一下,在他手指尖离你只有寸许时,你便能觉察到一些异样,尽管那异样微弱得近乎不存在。

对于如此影响,他并不排斥。

这秃驴若是真有能耐让他提前建立和原身之间的联系,他能谢谢这秃驴祖宗八辈,诚心诚意。

只是怎么才能让这过程再快一些呢?

薛闲有些犯愁,原本没有指望也就罢了,这会儿有了些希望,他便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毕竟这纸皮身体着实脆弱了一些,说撕就能撕,有损尊严脸面以及他不凡的气度。

这孽障思索片刻,倏然缩回了暗袋。他在袋子里不安分地蠕动了一会儿,将自己挪蹭到袋底的金珠边,而后张开身体将金珠包了起来。

这白麻僧衣毕竟有些单薄,暗袋里层更是直接贴着玄悯的腰腹。这孽障在里头动来动去,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他拨转了一下芦苇杆,皱眉问道:“你这孽障怎么总也学不会安分些,在折腾什么?”

薛闲的声音闷在布料下,有些瓮声瓮气:“摇你的船,管我作甚?我孵着蛋呢,别跟我说话,烦人。”

玄悯:“……”

好在他自己大约也觉得有些丢人,声音很低,除了玄悯也没旁人听见,否则江世宁铁定是要上嘴损两句的。

玄悯被他那句“孵蛋”震了一下,以至于有那么一瞬没注意江面。

在他分神的那片刻工夫里,又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船下划过……更确切而言,是船从那团黑色的东西上头划过。

趴在船舷边的陆廿七倒是扫到了一眼,由于速度过快,那黑色一晃而过,他也没看太明白。乍一眼看上去依然像头发,只是没看到白花花的脸,也没有横陈的身子。所以陆廿七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稍微放了点儿心。

没多久,船头“咯噔”一声磕上了泥石,停了下来。

“到了。”船刚一停稳,陆廿七就连爬带跑地上了岸。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片黑影道:“看见那个没,那就是刘老头的船,载陆十九来的就是他。”

这坟头岛上野林森森,被雪雾笼了头,一眼望过去,棕黑色枝干影影幢幢,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玄悯两脚踏上这座坟头岛时,野树林似是有感应般起了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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