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84)

石头张瞥了一眼便认出来了,连忙点头:“是是是,确实出自我手,一看便认出来了。”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薛闲冲江世宁一摊手,道:“他同布置坟头岛墓室的人有些牵连,碰巧手里还有那人或是那人的手下碰过的东西,等那陆廿七醒了,找他算一算,兴许能有些线索。”

“陆廿七?”江世宁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确信他也能有那种本事?”

薛闲点了点头:“我估摸着差不多吧。”

他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用食指撩着火苗玩儿,刚撩没两下,便突然一拍桌子:“对了,差点儿忘了。”

桌边窝着的江世宁和石头张被他惊了一跳,俱是转头看他,等着他发表一番高见。结果这祖宗却从眼角不咸不淡地瞥了玄悯一眼,道:“欠着的饭呢?”

江世宁:“……”什么玩意儿?

石头张:“……”哎呦娘诶,可吓死人了。

玄悯看了他一眼,当即转身跨出厅堂,大步出了门。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后,他又云淡风轻地拎着食盒回来了,那模样和气质,仿佛手里的不是吃的,而是佛前莲花。

江世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身边坐没坐相懒懒散散的薛闲一眼,默默扭开了脸。

食盒一共四层,装了六样菜和一碟酥饼。

薛闲扫了一眼,瓷碟温润,菜色精巧,一盏一盏放上一桌颇为好看,散着淡淡的香气,确实勾人食欲。但是……

但……是……

这一整桌的菜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星子肉沫,全是素的!

全!是!素!的!

见过哪朝哪代的龙是吃草过活的么?

薛闲两眼一翻,气得撅了过去,新仇旧恨一起上了头,他看玄悯更不顺眼了。

玄悯虽然记忆不全,可习惯却还在。他过去的日子里约莫是不吃荤腥的,兴许他根本连东西都不怎么吃,才能几天不沾食物还依然活得好好的。总之,让他去买,定然是吃不着肉的。最后还是江世宁又跑了一趟,拎回来几个硬菜,这才算真正凑了一顿饭。

……

除了八年前的那回,陆廿七约莫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他一睡便昏昏沉沉地睡了七天,一直在发烧和退烧之间来回徘徊,偶尔烧得迷糊了,在夜半时候会含含混混地吐出几个字,有时候是“爹”,有时候是“十九”,就好像他一直不睁眼,那些已然发生的事便一日不成真,那些已经不在的人还会坐在床边静静地照顾他,等他醒来似的……

直到第七天的夜里,更夫刚敲了锣,他终于手指一颤,睁开了眼。

因为烧了太久,眼里还有未退的血丝,在油灯的映照下,眼珠上蒙了一层水光,像是始终含着一层眼泪。

“醒了?”江世宁刚巧来给他拨灯芯,看到他睁眼,便问了一句:“渴么?”

他说着,冲屋外厅堂招呼了一声,又走到床边,把敷在陆廿七额头上的药布给揭了下来。

鬼身凉得惊人,贴在陆廿七的额头上,将他激得一个哆嗦,眼里的一层水光便顺着眼角滑下来,洇湿了被角:“今天,是不是头七……”

江世宁一愣,点了点头道:“嗯,最后一晚了。”

他哑着嗓子,用手背掩了会儿眼睛。而后掀了被子坐起来,淡淡道:“他还在么,我去陪他最后一晚。”

不知是不是江世宁的错觉,这陆廿七昏昏沉沉睡了这么久,醒来之后连说话语气都和陆十九越发接近了。而当他站起身来时,江世宁便愈发肯定这不是错觉了,因为原本瘦小得不正常的陆廿七,在这七天的工夫里,居然长高了寸许。看着不再是七八岁的模样了,更像是十一二岁。

陆廿七摸摸索索地从房里出来,恹恹地跟众人点了点头,便在江世宁的指引下进了另一间偏房,关了门,在里头整整呆了一夜。

这一夜里,整间偏房没有一点儿声响,既没有哭声,也没有说话声。

他说陪着,便真的是陪着,安安静静不说话在一起呆着,不热情,也不黏糊,就好像他们平日里的相处一样。

第二天清晨,陆廿七脸色苍白地从房里走出来,他摸着怀中十九留给他的木枝,漆黑无光的眼睛盯着石头张的方向看了许久,缓声道:“劳驾,可否帮我刻两个木牌。”

虽说是石匠,但木质的东西他也同样会雕一些的,只是不如石头的那样顺手。

石头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薛闲出声提醒:“你光点头他看不见。”

石头张愕然地盯着陆廿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敢多言,只道:“自然是可以的。”

他在这卧龙县上住了这么多年,对陆家虽说不算太熟,但是多少也打过照面,算是见过的。听了陆廿七的话,也自然知道他要刻的是什么。这石头张是个熟手,木板又比石头好削,没费多少工夫便削出了两个灵牌的形状,还在两边雕了些惯用的图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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