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蛮荒三部曲之二)(615)

“呜——”话音未落,鲲鱼狂啸,巨背越抬越高,如高山雄岭横隔北海,双鳍猛击海面,惊涛扶摇高喷,此起彼伏。

广成子纵声大笑道:“现在投降只怕也来不及啦。拓拔小子,你与龙女不是自称伏羲、女娲转世么?那便让我等开开眼,看看你们如何大发神威,收伏此鲲!”翻天印五彩霞光滚滚怒旋,暴涨数十倍,轰隆猛击在三人头顶,气浪如霞云翻腾,将他们生生往下压去。

天吴的古兕瑰光斩风雷激啸,漩涡似的层层飞转,与九凤、强良的紫铜九轮、赤炼双蛇纵横环绕,交相呼应,遥遥封住了四周所有出路。其意昭然,显是逼迫他们与鲲鱼相撞。

飓风扑面,水珠乱舞,那雄峰绝岭似的鲲背急速逼近。泊尧衣裳猎猎,呼吸如窒,叫道:“爹,娘,它就快撞上来啦!”

若只有拓拔野一人,早就如先前一般,天人感应,借助鲲鱼与大海的巨力反震强敌了,但此刻龙女、泊尧俱在怀中,他不敢冒此风险,当下从怀中取出炼妖壶,笑道:“娘子,你既嫁我为妻,从今往后,我耕田来你织布,你吹角来我敲壶,一网捕条大鲲鱼,吃上百年不用愁。”

雨师妾嫣然一笑,知其心意,撕下衣帛塞住泊尧双耳,仰头吹起苍龙角来。角声苍凉凄厉,汹汹若哭,回荡在漆黑的天海之间,更觉森寒诡异。

鲲鱼纵声悲吼,巨大的脊骨猛烈摇震,甩射出滚滚眩光,无数凶灵飞窜摇曳,仿佛在抱头惨嚎悲哭。

拓拔野凝神聚气,一边回旋闪避,化解天吴等人的猛攻,一边念诀喝道:“收!”将炼妖壶破空抛掷,绚光炸射,漩涡似的急速飞旋。

银光乱舞,“叮叮”之声破风并奏,数十根兽牙钉登时从鲲鱼椎骨冲射而出,朝着炼妖壶凌空飞来,转瞬即没,光芒吞吐。

百里春秋面色惨白,嘴角倏然沁出一道血丝,闭目疾念法诀。众弟子骨珠齐摇,念念有词。铜镜光芒大作,耀射在鲲鱼脊骨上,天海如震,滚滚白光喷涌摇舞,仿佛连绵冰山在竞相雪崩,蔚为壮观。

苍龙角声越来越加凄烈高越,鲲鱼悲吼如狂,泊尧手指紧紧地堵着耳朵,仍觉得头昏目眩,心中有如万千蚁虫噬咬,麻痒难当。

拓拔野听那鲲鱼吼声,竟似混杂着愤怒、悲伤、恐惧、仇恨、绝望……诸种复杂的情绪,心中一震,突然又想起祝融所说:“驭兽之道,在与心智相通。了解它的心思,才能加以诱导,随心驾驭。”

当下默诵“心心相印诀”,冥冥感应其元神。那巨鲲仿佛也觉其存在,悲鸣如哭,像是在和他诉说被封镇了数千年来的愤懑与困顿。

拓拔野想起自己困禁在苍梧之渊地三年时光,心有戚戚,竟不由自主地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心道:“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鲲鱼又何尝不是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既喜欢自由,又焉能将它封囚?世间万物都由天地所生,本就该循其自然之性,任其生灭,又岂可因一己之欲,恣意随心,让万物变其本来之性,只为我所用?”越想越是凛然,震撼、愧疚、喜悦、悲悯……百感交集,隐隐间似大有所悟。

他在苍梧之渊修行了三年天子心法,对“物我同化”早已大有所得,但始终还隔了薄薄一层,未能真正参透“天人合一”的玄妙至理,直到此时,面对这受尽困囿、悲怒狂暴的太古第一凶兽,才真正跳出小我,以大仁之心看待世间万物,与天地相合。

突然又想起神农当日所说的话来:“日月星辰,与我同化,夫复何求?”心潮激荡,更如醍醐灌顶。

此话看似简单,但直到今日,他才真正融会贯通,知其道理。譬如比修炼奇经八脉更高妙的,是科汗淮随意改变经脉的“潮汐流”,而比起随意改变经脉更高妙的,却是青帝的“无脉而脉,任气而为”。

神农天下无敌,未尝听说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奇招妙式、惊人异术,便是因为他早已与天地同化,无有无不有。

世间万法,同归此理。神农治世数百年,之所以能天下太平,不是因为他施了多少仁政,定了多少规矩,囚了多少恶人,而是他始终“以无法而法,以不治而治”,循自然之道而为之。

“天人合一,顺其自然”,这短短八字不仅仅是武学、法术的至高之境,更是养生、平天下的至高之境!

泊尧眼见四周气浪飞舞,呼啸冲来,他犹自怔怔不语,心下大急,连连摇其手臂,叫道:“爹!爹!呆头兔!”

拓拔野遽然惊醒,哈哈长笑。五行真气汹汹流转,从奇经八脉飞旋汇集,相生相克,犹如小小宇宙,万象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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