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倚重楼(19)

“其实何必呢,裴二公子不过是庶出的,再多殷勤也没什么意思。我看这裴二公子一早懒洋洋的,像是放纵过度,成不了气候。”

“不过生得一副好模样,将来攀上郡主公主的不也是一样。你我就没这个福份了。”

林未颜举步走进门,轻轻咳嗽一声,里面说话的声音顿时止了。

裴洛不以为意,慢慢踱步进去,只看见两个穿着墨绿官袍的嗖的一下子没影了。官袍同官阶大小有关,绛红深紫为贵,浅蓝次之,墨绿又低于浅蓝。

裴洛的官阶是从五品,服浅蓝。

林未颜被分在外堂,很快就同他分道了。

裴洛走近内堂,在自己的案前坐下,翻看起剩下的卷宗。刚好看完最后一卷,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见洪尚书又走过来,身后有人眼疾手快,拉来一张椅子。

他站起身,只听洪尚书笑眯眯地开口:“贤侄,今日早朝时候圣上特别提起今年南巡的事情,听圣上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有心将这趟差使交给贤侄。”

裴洛立刻了然,当即道:“洪大人栽培,裴洛不敢忘。”

他想着洪晔同爹爹不算政敌,但是也没什么交情,突然叔侄相称,却是来攀交情了。

洪尚书笑了一笑,又道:“我哪里有栽培,全是贤侄的福气。说起来,钦点的另一位可是贤侄的旧识,同榜武科出身的秦贤侄。”

第八章

秦拓走过庭前,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秦贤侄,请暂且留步。”他回过身,见这叫住自己的人竟是当朝献郡王,不由微微惊讶:“郡王找下官有何要事?”

献郡王上前同他并肩而行,用一种看着亲生儿子的神情看他:“昨日思颜从紫云寺回来,提起贤侄,我本还担心着,现下看见就放心多了。”

秦拓猛然记起昨日紫云寺的种种,只觉得微微头疼,淡淡道:“秦拓现在身无长职,实在配不上郡主。”

献郡王一拍他的肩,展颜道:“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难道你岳丈大人还能辜负你不成?”他稍稍一顿,又道:“我知道你心中疑虑,这文官比武将好当得多,不用担心战事。今早圣上说起今年南巡的事,想派干练的年轻人出去。我看贤侄做好了这趟差事,可以领个文衔,也好过他日调去守边关。”

秦拓被堵了话头,一时想不出如何推辞,只好问道:“那南巡的差使,之前不一直都是亲王去的么?”

献郡王抬手道:“圣上之言,自然另有深意,这哪里是我们臣下可以臆测的?秦贤侄,你南下这一趟,早去早回。等你回来,便可以下聘了。”

秦拓看着献郡王走远,竟还来不及说个“不”字,只觉得异常气闷。他想着慕绯烟,想起她种种的神态,笑的哭的嗔怪的,脑中突然又现出一张白皙的、半边被毁去的容颜。那个女子微微仰着头,瞳孔漆黑,满满的俱是妖气。

他那时,完全的失态了。

他其实并不觉得那张被毁的脸可怕,大概是由于少年时候他也生得不好。

慕裴两家常常来往。就算是他第一日去私塾,字迹寒掺写了首歪诗,也被慕天华拿去向裴相爷炫耀,于是第二日必会有三首诗送到慕府。

唯一让裴相爷无话可说的就是少年秦拓的长相。他总是对着自家儿子横竖挑剔,道,你们这细挑模样一看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能担当,看看人家秦拓,多么壮实多么雄伟,以后一定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三子裴潭被挑剔得最惨,因为他长相随母亲。长兄裴潇温厚谦和,早早被老爹发配去随着福王驻守边关去了。裴洛同他最为相熟,少年时候便生得眉目俊秀,随便一袭外袍也能穿出一股贵气。

裴相爷看着裴洛小小年纪便显出一副风流姿态,更是觉得同思量中的男子汉大相径庭,强压着裴洛去习武。

少年无知的秦拓还以为裴洛那样的是不对的,他自己这样正好。可是突然有一天发觉裴相爷虽然脾气暴躁,可眉目同裴洛一般清俊,哪里有他自己说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模样?

秦拓十四岁那年,拜了一位高人为师父,随着离开南都去北地学武。那位师父传授武艺的方式极为怪异,譬如练内息便直接将人浸到冰雪中调息抵抗严寒,练身法就直接用绳子拴着往悬崖下推。

秦拓能够活着回来,实在够得上一大奇迹。

这五六年一过,秦拓骨骼愈加清瘦,长成了翩翩少年。

后来在武举场上再遇裴洛,他报了几次名字,裴洛都是皱着眉一脸困惑。

其实,不光是裴洛认不出他,姨夫和表妹也没有认出他来。只有裴相爷觉得十分惋惜,时常叹息秦拓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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