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倚重楼(69)

绛华转过头,看着那棵静立风中的桃花树,思绪万千:“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凡人的一辈子不过百年。而妖的一辈子却绵长得多,用这样的一辈子去换凡人的,终究是不值得。你又怎会如此看不透彻?”

“我没有想过值不值得,只是觉得这位前辈,”绛华站在桃花树边,微微一笑,“他一定觉得很值得,就算变回原形,也是有这个心念在罢。”

静檀看着她伫立小风中,衣袂随风舞荡,微微恍惚。

明明是妖。

让凡人如此不齿的妖。修行百年换来人形,可心思还直白得如同最初。而他们凡人又可以拿什么来相较?静檀看着那株桃花树,忍不住伸手摩挲着树干,稀疏的、墨绿叶子微微晃动,好像还有当年那个热烈跳脱的少年气息。只是她,已经老了。

绛华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来不及出声,就听见门外遥遥地传来一个粗豪的嗓音:“师太,我家兄弟上山摔断了腿,这可怎么才好?”

静檀脸上神色立刻恢复如常,道了声:“先将受伤的在院子外边的长椅上躺下。”她看着绛华,又道:“我出去看看,你随意便是。”

绛华也跟着静檀往外走:“师太,有什么我可以帮上手的?”

静檀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纹:“你去烧盆水端来,不要太烫,温热就好了。”

烧水什么的,绛华在慕府时候就被张大娘教得很好了,这次更是加意表现,用妖术点了火,守着炉子等水面稍稍冒出些热气就倒进水盆,端到院外。

只见院外长椅上躺着一个男子,粗布衣衫上都是点点鲜血,脸色煞白。而另一个人则站在长椅边上,脚边还放着一大捆柴。

静檀低下身翻了翻那伤者的眼皮,又在那人身上轻轻地按了几下,待按到膝上时候,那人长声痛叫。她舒了口气:“只是腿折了,没有大碍。”

绛华走上前,端着水盘站着不动。

只见静檀伸手摸到了腿骨折断的地方,听声接骨,用树枝固定了,再手势轻柔地用温水给伤者洗伤口。直到那两人离开了,她才艳羡地说:“师太,你真厉害。”

虽然不是像东华清君那样抬一抬手指就可以治愈病痛,但是也很不简单了。

静檀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想学吗?”

绛华想了一想:“我怕太笨,怎么都学不好,惹师太生气。”

静檀不禁露出了笑容:“你这样乖巧,怎么会惹人生气?你要是想学,就隔几天过来一趟。”

然而这般隔三差五地溜出相府,还是趁着裴洛出门的时候才敢做的。可绛华说不好是自己运气太坏还是偏偏赶巧,才出去两三次就被裴洛在街上逮了正着。

此刻方值傍晚,暮色未至,天边还有红彤彤的一点余晖。

裴洛倒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曲起手指在她额上一弹,随即从马鞍上拿下一袭厚袍,将她松松地裹在其中,然后牵着马同她并肩往相府走去。

绛华裹着在衣袍之中,时不时偷偷看着裴洛一眼,但见他神态如常,也不像是生气什么的,只是一直默然不语。裴洛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心虚,在偷偷摸摸看了他十多眼后,突然见他嘴角微微一抽,别过头来。

绛华立刻退开一步,严阵以待。

只见裴洛轻轻笑了一笑:“你这样看一眼再看一眼的,究竟看够了没有?”

绛华没想到他居然问了这么一句,只得嘴硬道:“我才没看你。”

裴洛淡淡地哦了一声,末了语调微微上扬,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绛华只觉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兢兢战战许久,只听裴洛又淡淡说:“是么。”就此没了下文。

绛华随着他走到相府门口,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去。早有管事的等在门口牵过马,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还未到裴洛的别院,就见裴潭迎面而来,眉目细致,一手揽着侍妾,慢声道:“二哥,你回来了。”

裴洛微一颔首,却没说话。

裴潭笑吟吟的:“可惜二哥回来晚了,刚才爹娘还说起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过了生辰也该定下一门亲事了。”

裴洛神色微变,复又微微笑道:“是么,大娘的眼光总归不错。”

“爹爹还说,”裴潭顿了一顿,“二哥也该收收心,成婚之后,实在不该再去那种烟花之地流连了。”他眼光流转,定在绛华脸上:“真是……可惜了。”

绛华顿觉这眼神让她很是不舒服。

裴洛含笑道:“我本就是要收心了。”

绛华随着裴洛走进别院,还觉得那眼神黏黏滑滑,定在身后。

裴洛握住她的手,默默看了她一阵,突然释然一笑:“我不愿做的事,就是别人拿着刀子在后面,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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