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传(40)

宋子文珍惜令誉,辞去外交部长,签字的任务,改由王世杰完成,[10]后来王受人指责为卖国行为,持平而论,王是工具(instrument),非条约签订的决策人(decision maker),和经国一样,毋须背历史的黑锅。

莫斯科旧地重游,时距一九三七年束装归国,八载有余。苏联历经希特勒的蹂躏,浴血奋战,惨痛不下于中国,但是,愈战愈强,其在欧洲的势力范围,超越英法,和美国平分秋色。

十四年前(一九三一年),[11]经国会晤过斯大林,还是克里姆林宫那个老办公室。一切如旧,惟略呈异样的是“从前斯大林的书桌背后,是挂一张列宁站在坦克车上面,号召人民暴动的油画”,现在换上彼得大帝的画像。开始,他感到不解,经斯大林的秘书点醒,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一时,彼一时”,时代变了。

不是吗?当年经国是尼古拉同志,现在,他是陆军中将、青年军政治部主任,是蒋主席的私人代表。当年,斯大林送他去农村、去矿场、去工厂,受尽折磨。十四年后,平起平坐,唇枪舌剑。“江山代有才人出”,时代的巨浪,本来就是无休止地起落着的。

这次来莫斯科,担任外交使命,是一种新的尝试。中美关系早已是宋美龄的禁脔;日本关系,一向由张群独揽;和斯大林的交道,则非他莫属。想到这里,感到很自慰,当年的辛苦,并非丝毫没有代价。回到重庆,举国欢腾的历史场面,业已错过。复员还乡的胜利空气,弥漫了整个山城。军政官员,人人磨拳擦掌,忙于接收,抢地盘,为自己的前程,勾画出光耀夺目的远景。

经国并不例外,过去赣南的局面太小,战时首都的空间,毕竟有限,他已经头上顶着两顶帽子,一边是青年军的政治部主任,人马八、九万;一边是中央干部学校的教育长,学生逾千。掌军掌团,集组织和干部系统于一身。这样的力量,进可无往不利,退可稳坐钓鱼台。

经国自认,他了解斯大林,相信斯大林的承诺。斯大林说:

“苏联政府同意予中国以道义上与军需品及其它物资的援助,此项援助,当完全供给中央政府即国民政府。

苏联政府以东三省为中国之一部分,对中国在东三省之充分主权,重申尊重,并对其领土与行政之完整,重申承认。”

他的视野,突然伸展到白山黑水的关系,他的干部们,更信心百倍,鼓励他到北域植基拓疆。

如果纯照中苏三十年友好条约的精神看,斯大林的着眼,无非是旅顺、大连和一条中东铁路;对延安的支持,苏联的态度是否定的。一代枭雄—斯大林的话能信吗?看透斯大林心机的,不止是那个多嘴的湖北参政员胡秋原,经国左右的智囊,同样向太子陈述过其利弊,认为关外的白山黑水,斯大林不会轻易放手的,劝他不必以自己的前途作赌注。

这位朋友的进言,计有三策,上焉者去日本就任中国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也就是后来商震、朱世明的位置,重建中日新邦交,进而成立中日英三角同盟,横断太平洋,形成美苏外的第三势力。中焉者到台湾去,继承日本的衣钵,搞经济建设,走刘铭传的路子。下焉者远征西南,掌握川蜀的地理经济条件,开发西南大后方,步诸葛孔明的后尘。“到东北去是死路”,就是这位朋友的结论。[12]

当时的经国,一脑子的关外锦绣大地,自然这位朋友的衷言,难免听起来有几的逆耳。他就不相信,苏联的承诺,一钱不值。到《苏俄在中国》、《我们的敌国》等反苏文章间世,把斯大林说成混世魔王,已是时隔多年的马后炮了。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暂时丢下“青年军”和“中央干校”,经国和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行政院经济委

员会主任委员张嘉璈等,浩浩荡荡直奔长春,新职是东北外交特派员公署的负责人。

新时代,“新事业”,胜利的花朵,含苞待放,一片芳香。

然而,事实证明,他那位朋友的见解,的确比他看得深远。斯大林从黑海和罗斯福晤面时起,即包藏祸心。

从斯大林的观点出发,日俄战争留下的仇恨,苏联有机会子不报吗?拿点铁路,抢走工业设备事小,甚至派军占领日本,叫它永远翻不起身。

蒋介石甘愿做美国的马前卒,中美携手,威胁到苏联亚洲部的的安全。中立的国民党政权既然是奢想,不如趁机培植延安的势力,消极地削弱蒋介石的统治基础,积极地建立中苏间的缓冲区。二十年代功亏一篑的事业,现在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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