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传(67)

“保密防谍”的口号,透过各种传播媒介,普及全岛每一个角落。功效亦有目共睹,破获的中共间谍网,如蔡孝乾案、吴石案、《新生报》董事长李友邦案,国际间谍如李朋案,居高职的“台糖”、“台电”总经理,亦因“通匪”伏法。

位于台北植物园附近的马场町,取代过去南京雨花台的地位。据执教东京立教大学的戴国辉说:“我当时在南海路的建国中学念书,有天我看到一辆卡车,载着七、八位犯人,双手背绑,口用白衣扎着,大概怕

他们声张,一忽儿,传来枪声。我心里想,他们做了革命的烈士了。”[19]翻开一九五Q年前半年的《中央日报》,“匪谍xx等数犯,昨日枪决伏法”的标题,一周出现好几次。

以“匪嫌”名义,送往青岛东路军人监狱、台东绿岛,或用麻袋捆扎,未经司法程序,丢到海里喂鱼的,不计其数。台北的一位化学工程师陈天民,江苏靖江人,因为出言不慎,告诉投奔他的乡亲们说:“台湾都快解放了,你们还来这里干什么?”[20]经人检举,判刑十五年。陈当然不是“匪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保安司令部军法处的指控,充其量,不过是对国民党的统治前途失去信心而已。

诺贝尔奖金得主李政道的母亲张明璋女士和儿子李崇道(后来曾担任中兴大学校长),因在淡水家中,留宿一位广西大学时候的同窗,卒以“掩护匪谍”罪,琅珰入狱。

受害人童轩荪的遭遇,提供我们活生生的故事,益证特务们如何荒唐与无知。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八日深夜三点多,情治人员猛敲大门,闯进童宅。他们借户口检查为名,到处翻搜,但一无所得,仅搜去一本翻译小说《汤姆历险记》作为罪证。便将童轩荪押走。

在逮捕童轩荪之后,情治人员又将他公司的经理、会计及其它职员全抓到刑警总队。保安司令部出示封条,将公司查封,童家偌大财产,就这样毁于一旦。

童轩荪最初被送到刑警总队,三天内被押往西宁南路保安处。保安处座落在日据时代的东本愿寺,警备司令部最早时在那里设立调查处,侦讯政治犯。提起这“最可怕的黑地方”,童先生余悸犹存地说:“那里无需法律程序,随时可以枪毙人。”

童轩荪在保安处关了三个月,刑求盘问,查不出任何罪证。童太太问说:“没有罪是不是可以释放?”他们回说:“进来容易出去难,还要留一段时间做‘参考资料’。”

由于查无罪证,情治单位便以“思想左倾,意志不坚”为名,发交内湖新生营感训七个月。这样,童轩荪又开始了他的另一段“历险记”。

所谓“思想左倾”,唯一能够找出的“罪证”便是一本小儿读物《汤姆历险记》。童轩荪大为不解,问说:“这本书和我有什么关系?”侦讯人员说:“这上面明明印着马克·吐温的字样,那不是马克思一家吗?你看这种书就是思想有问题。”这使我想起老友陈映真《小说家》被捕时,他们要他写下读过哪些作家的作品,当他写出《左拉》时,那位侦讯人员目光为之一亮,瞪大了眼问:“这是谁,这是谁?”映真忽然明白过来,笑笑说:“啊!左拉是音译,他是法国作家,并不属于左派。”[21]

特务所逮捕的,自有不少同情中共的分子,但其中,更多是无辜的人民或光复初期来台的知识的子。当局如是血腥遍野,肆无忌惮的原因,报复主义为其一,大陆丢了,他们又想腐蚀台湾,把这些人作为发泄情绪的对象。肃清主义为其二,只要行动可疑,经人检举,一概列入危险分子,格杀不论。报销主义为其三,彭孟缉领导的军安司令部保安处游查组,以抓人破案为升官发财的阶梯,持着经国的上方宝剑,只达目的,不择手段。因而宁可错杀三千,决不留情一个。彭孟缉后来坐直升机,爬到参谋总长的位置,即种因于此。

五十年代的大屠杀大恐怖,迄今争论不休。患有恐共症的极右派,认为经国的铁腕政策,为台湾存亡所必需;开明派如省主席吴国祯,则持异议,指责蒋、彭作风,过分践踏人权,与国民党倡导的民主自由,名实不符。吴、蒋后来闹到公开决裂,此处不赘,将在以后详加论述。

孙立人以陆军总司令兼任台湾防卫总司令,沿海加建碉堡防御工事,日以继夜,不眠不休。防空演习、民众组训,次第展开,那首扣人心弦的《保卫大台湾》歌曲,[22]响彻街头、学校、空中。其中第一节的最后一句“我们已无处后退,只有勇敢向前!向前!”,悲壮激昂,反映军民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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