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232)

旁人只觉身心一震,不自觉身心皆凛,把那浮华心思、游乐心态抛去,端然正容,竟为这琴声所慑。

谁知楚韵如仰首一笑,琴音乍变,方才的凛然肃杀,轻易消于无形,转眼间化为春雨浩浩,秋风荡荡,泉水淙淙,柳叶依依,音符与音符间的转换浑然天成,两种完全相反的琴音自然地连在一起,不给人丝毫突兀之感。

月影湖上,杨柳依依,画舫来去,小舟如织,长风浩浩,都似只为配合这一曲琴音而存在。

琴韵悠悠,化清风涤荡,依依清流,纤纤美人,又似特为这月影之湖而谱写。

再加以楚韵如抚琴之时,为压下漫天丝竹之声,暗中运了内力,一时间整个月影湖上,都回荡着这无以伦比的优美琴音,叫人闻之忘俗,感之失神。

一曲琴罢,谢醒思犹自愕然而坐,竟还不及回神。

容若这种大俗人倒是反应得比这位雅公子快一些,赶紧用力拍手,拍得掌心生疼,看得楚韵如暗自好笑。

好一阵子,画舫外才传来一阵嘈乱,似是有人惊叹,有人低呼,有人站在船头议论,有人扯直了脖子高声发问。

谢醒思不知应否答理,正要询问楚韵如,外面又传来一声长笑,笑声之后是一把清朗的声音:“轻抚冰弦动,韵凝凤尾寒。如此琴曲,几可比美意娘之舞了,不知萧某可有幸上船,再聆一曲仙音,这缠头之资,自不敢亏待了佳人。”

声音清朗,语气狂放却带笑意,叫人听了不觉反感,只觉可亲。

容若开始还一边听一边笑,听到最后,脸色就变了。

凝香和侍月一起皱眉,面有怒容。

谢醒思脸色发青,一时手足无措。

独楚韵如浑然不觉,还好奇地问:“什么是缠头之资?”

容若怎肯告诉她,堂堂国母、大楚皇后,被人当成湖中献艺的琴妓了,只干笑两声:“不过是不三不四的闲话,不必去理。”

楚韵如虽不知这轻薄之语,但看容若的表情也知不是好话,便也不再问。

谢醒思忙起身,探首出窗,高声道:“萧兄休要玩笑,我与新交的好友夫妇同来游湖,方才是容夫人一曲仙音赐我亲聆,萧兄岂可轻慢。”

容若恼此人轻侮了楚韵如,有心抓来算帐,也站起来,顺着谢醒思的目光望去,却见画舫一侧,有一叶小舟,舟上立有一人。

一身半旧的蓝衫,宽宽松松穿在身上,一头黑发竟然不束不簪,随便散在脑后,别有一种独属于晋人的洒脱之风。一手执壶,一手执杯,正自斟自饮,偶尔还侧首与那美丽清秀的划舟渔女说笑几句。眉目英且朗,顾盼而神飞,叫人见之忘俗,心生亲近,转眼就把原先的怨气消散了。

那人闻谢醒思一言,也是一怔,却绝不尴尬,反洒然一笑,对着船头一揖:“狂士萧遥失礼唐突,还望恕罪。”

再普通的话,由他说出来,都有一种独特的潇洒,叫人心向往之。

他站在舟上,向华丽画舫上锦衣华服的谢醒思行礼,意态疏狂,自然洒脱得彷佛那简陋小舟便是他的水上皇宫,世间贵戚皆不及他袖底清风。

谢醒思不敢怠慢,急忙还礼:“萧兄说什么话,正要请萧兄一起共游。”

萧遥点头笑道:“正要上船请罪。”足尖微点,双臂一振,人如大鹏般跃起,轻轻落在船头,目光往正站在船头处的性德微微一扫,却没有其他被性德出尘风华所震动的表现,大步往船舱里去。

谢醒思笑道:“萧兄的轻功越发俊了。”

萧遥大笑道:“谢公子恭维人的本事也越发高明了,你有众多明师,偏要管我这才入门的轻功说高明。”

他说的话倒也实际,刚才那一跃,实在普通得很,稍会轻功的人都可以做到。但他偏偏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再普通的事,由他来做,都会给人极为洒脱不群的感觉。

此刻他才刚刚跨进舱门,湖上清风刚自他身上掠过,广袖宽袍,悠悠游游,身后散乱的黑发飞舞,恍如神仙中人。

他一步走进舱门,不但谢醒思迎上去,就连楚韵如都不知不觉,起身相迎。

谢醒思笑着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萧遥萧公子,这位是容若公子与容夫人。”

萧遥笑道:“不敢不敢,我不过谢府小小客卿罢了。方才无礼冒犯夫人,就此自罚三杯,以为赔罪。”说着自斟三杯,连连饮尽,悠然一笑,意态潇洒。

楚韵如竟不敢对他托大,裣衽见礼。

谢醒思也笑道:“你不过是酒瘾发作,还好意思说什么赔罪。明明是我谢家贵客,偏要说什么客卿,上次就为你说这样的话,爷爷骂了我好一顿,说我待你不恭敬,轻慢了贵客,此番还要害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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