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263)

“你要知道,权谋争斗,阴谋陷阱,便是父母妻儿都不可告之,天下并没有真正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济州富甲天下,大楚的税赋有三分之一出自济州。他这样的人物,长住济州,怎能不让人提防?”

“说得有理,那权谋之争,父母妻儿皆可出卖的事,我还没见过不成?倒要谢谢你提醒。”

“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不过,你既生在这权谋场中,也只得认命。我先走了,你要小心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不妥,即时通知我们,千万记住,永远不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他,当然,也包括我。”

容若呆呆站在竹林外,竹林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他却拒绝去聆听,拒绝去思考。

萧远适时在他耳边缓缓道:“这就是那世上,待你最最真心之人啊!”然后狞笑着伸手在他背心处,狠狠一拍。

若是在平时,容若自然不会被他拍到,但此刻容若失魂落魄,早忘了防备,后心被拍个正着。

这一击,萧远若是含力而发,足以要掉容若的命,但萧远却只是借这一击发出一股强大的推力。

容若身不由主,被推得跌进竹林。

楚韵如闻得声息,迅速转身:“什么人?”

容若一跌倒在地,也即刻爬起来,才一抬头,便已看到楚韵如惊恐的眼神。

两个人无可回避地照了面。

她眼里的绝望映着他眸中的痛楚,两张脸都惨无人色,两颗心都在同一瞬间,深深坠向无底深渊。

望着楚韵如的脸,容若的手足冰凉,身体僵硬。

他没有斥责,没有发怒,甚至连疑问的表情都没有。

太过混乱,太过惊讶,他几乎忘记了应有的任何反应。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望着楚韵如。

望着她绝望的眼,他仍在盼望,这一切只是幻觉。

望着她再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他却知道,自己真的跌进了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中。曾经的幸福如此清晰,彷佛就在昨日,就在刚才,还那么真真实实地握在手中。

明月下,她握他的手,她对他轻轻点头,许下一生一世的诺──“好!”

而今日,她嘴唇颤抖,却为什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闲云居中,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所见,最好的人,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路,我总会陪着你,伴着你,不离不弃。”

而今,耳中轰然响的,却是刚才竹林外,听到的那一句句椎心刺骨的对话。

眼泪,从她脸上,无声地滑落。

容若抬手摸了一把脸,脸上一片干燥。没有泪,不曾哭。

他在心中奇怪地笑了笑,为什么,伤心的是他,断魂的是他,以为要心碎吐血的是他,到头来,哭的却是她。

他向她伸出手,走前一步。脚步出奇地有些摇晃,身子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明明轻功练得很不错了,却连普通的走一步路,都几乎跌倒。

楚韵如身体颤抖如风中的落叶,泪水不断滑落下来,沾满衣襟。她望向一步步走近她的容若,如溺水者,看着唯一的生机,又似犯罪者,望着当头劈下的刑刀。

两个人相距,不过短短五步,五步之间,却已是万水千山,咫尺天涯。

容若一步步走近她,跨越五步的距离,却似用尽了他一生的时间、精力与心血。

容若对楚韵如微笑,然后张臂,把她抱入怀中。

楚韵如全身一紧,随即放松,她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进他的怀抱,她双手紧紧环抱他的腰,牢牢不放,如垂死者,拉住对人生唯一的牵系。

直至此时,她才大哭失声,才肆意地让她的泪湿透他的肩头。

容若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说:“别哭,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韵如,真的。”

他的声音,温柔如旧,只是扑在他肩上痛哭的楚韵如,看不到他脸色惨然如死。

“那个人……他……他是我……哥哥,我不想……出卖你,从来都不想……可是,楚家不放心你……自从大猎得罪你之后……楚家失信于母后,萧逸……对楚家……也是一直不冷不热。你是皇帝……纵然离开京城,干涉牵扯都太大……楚家想要把你的一举一动全纳入掌控……”

容若脸上流露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声音却依旧柔和:“我明白,你是楚家女儿,你有你的为难之处。楚家也并不是专门针对我,只是这样的大家族,几百年长盛不败,就是因为他的谨慎,不让任何事超出他们的掌控──派出无数眼线,通过不同的管道,了解所有权力者的动态。萧逸身边,甚至母后身边,其实也一定有这样的人,所以,你不必为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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