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268)

容若没有回头,只向后摇摇手:“我到园子里逛逛,散散心。你们别跟过来,自去歇你们的吧!还有……”他顿了一顿,却仍没有回头,只接着说:“韵如睡了,你们别扰她,这事,也别对她说,明儿只说我不小心,下厨房做宵夜时切伤了手。”

凝香和侍月齐声答应,怔怔地望着他远去,几次三番想跟过去,却又觉那平日里活力四射的身影,此时无限冷清孤寂,又伤又痛又不忍,却偏偏,连唤他一声都不敢,只能呆呆站在闲云居前,凝望着容若三转两转没了影。

彼此互望,只能看到对方苍白的脸,和眼中无限的凄惶。

容若信步在园中闲走,已是深夜了,月清清冷冷地挂在天边,更觉长夜孤寂。风清清冷冷地吹到身上,凭添了许多寂寞。

园子里悄无声息,夜静得可怕。

游廊上每隔数步便挂着一个浅碧的绢灯,憧憧的烛影将园内的树影,映在地上墙上,随着夜风起舞,恰似群鬼乱舞。

池中荷花已残,伶仃凄凉,独余残梗,在夜风中飘摇。

也许因为太靠近池水,所以夜风袭体,倍觉寒意。

容若怔怔独立,任寒风袭体,抬头望苍天孤月,只觉心境一片萧索。

自入太虚以来,面对的种种怀疑、冷漠、恶意、杀念,他苦苦挣扎,努力坚持,傻乎乎地把一颗心捧出来给每一个人看,自以为,未来的一切美好如画,到头来,得到的,依然是更深的怀疑,更重的不信,更伤人的背叛。

沉沉寂寂低下头,看池中碧水。这么深的夜里,池水中映不清他的容颜。看着水中那虚幻的月亮,他自嘲地一笑。

原来,所有珍爱的,美好的,在意的,都不过是这水中之月,太虚一梦。身在太虚,到底要为何而活,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追寻。

夜风冷到极处,彻骨生寒,容若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于此同时,也皱了皱眉峰。

为什么,夜风中竟带烟气,难道哪里着火了?

容若皱着眉,顺着味道找过去,三转两转,终于在一处假山后找到了烟火气的来源。

地上居然插了三支香,点了两支烛,还烧了满地的冥纸,因为有假山挡着,虽有风袭来,终还不曾把冥纸吹得四散。

苏良神色黯淡,蹲在地上,一张张地烧冥纸。

容若愕然:“你在干什么?”

苏良头也没抬一下:“没看见吗?我在祭故人。”

“要祭什么人,大白天不行吗?要你半夜里搞鬼。”

“我是直到今天晚上,才知道我对不起她,才必须连夜出去买香烛冥纸来祭她。”

“什么?”

“我祭的是我可怜的铃姐姐,可怜得被一个暴君凌虐而死的铃姐姐,我曾发过誓为她报仇。”

苏良抬起头,月光下少年的脸,还未及完全长成,却已出奇清秀,带着一种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绝望还是无奈的表情:“可是,我知道,这个誓言永远无法完成了。”

容若似乎是听懂了,却还呆呆似完全没懂一般,再问了一遍:“什么?”

苏良垂头,看自己的手,良久,才说:“你早就发现了吧?我根本杀不了你,我自己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不肯承认,直到今天晚上,我看到你变成这样,不但不觉得开心,反而……”

他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把冥纸送到火焰中去。

也许是因为火的原故,本来冰冷的风吹到身上,居然带一丝暖意。

容若却还是愣愣站在原处,愣愣望着这个有些悲伤却又有些释然的大男孩。

“不管出了什么事,说出来,心里就算难过,也能得到一点解脱吧!”淡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比我和苏良还要大,为什么,比我们还不懂这一点?”

容若一呆,急忙扭头,才发现,身后大树上还坐着一个人呢!

赵仪斜靠在树身上,眼神因为月光的关系,出奇地明净:“说出来吧!虽然力量也许很小,但我和苏良都会帮你的。”

容若把眼睛瞪得老大,仍然怔怔望着他,脑袋好像跟不上这样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好半天才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赵仪在树上伸个懒腰,然后跳下来:“最多只是因为……我和苏良其实都很喜欢那个又笨又蠢,有时候又狡猾又气人,永远有色心没色胆的你。”

他凝望容若,眼神明亮,脸上有一种飞扬的光彩,让人忘记,他其实还是个没成人的大男孩。

“我们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一个暴君会变成这个样子?经历过我们曾受过的苦,我们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我们更不会接受,暴君摇身变好人的荒谬现实。可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你做的每件事,你说的每句话,我们都不能理解,我们都想不通,我们仍然忘不了曾遭受过的一切,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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