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486)

性德仿似根本看不到苏侠舞的舞姿,他只自顾自作舞,衣襟飘然间,忽的抬手拍掌。清脆的击掌声,却像刀剑般轻易切断苏侠舞的歌声。他的掌间并无夹杂内力,但每一次击掌,都令得苏侠舞的歌韵一乱,娇音一顿。

这一阻碍,再加上容若在后头,杀鸡抹脖子地大叫:“你们发什么疯,还高手呢!定力哪去了,还不给我清醒一下。”

那帮疯狂地扑过来的日月堂高手,竟真的先后停下步子,喘息着,茫然望望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惊恐羞怒之色。

苏侠舞魔音被破,却犹自笑道:“公子击掌间即破我销魂韵,侠舞真个佩服。”

她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随着夜风传入人心,化做穿心的针,扎得人生疼。

十几声惨叫先先后后响了起来,有人面色惨白,有人双目赤红,有人捂着胸口,有人弯下了腰,有人疼得全身颤抖起来。只有几个功力高的,急忙盘坐下来运力对抗。而苏良和赵仪内力更低,痛得倒在地上,滚动挣扎。

性德一声长笑,云遏风止:“苏姑娘的歌好舞好,连说话都这般好听。我今献丑,也为你歌上一曲吧!”

他长笑展袖,长歌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随歌而舞,天地之间,便只剩他一袭白衣。他高歌之时,长夜之中,便只余他玉石之声。

容若怔怔看眼前那飘逸人影,仿似汉唐的豪迈浪漫、魏晋的洒脱风骨,都已在眼前,一时心为之驰,竟忘了眼前凶险,只默默看这绝世舞姿,甚至没有发觉,那些惨叫的人,已停止呻吟,那些痛苦的脸上,已露出神往之色。

每个人的眼睛都紧跟着性德作舞的身影,彷佛在看一只自由舒展于天地的白鹤。

容若甚至听不到苏侠舞的一声轻叹,带着懊恼,却有更多的喜悦。

然后,那绝美的女子,舒展身姿,和着性德的调子,且歌且舞。

这一次,不再有杀机,不再有惊险。她只尽情一歌,尽兴一舞。

这是一舞倾世的苏意娘,舞得最尽情、最倾心的一次。

长袖飞扬,身形流动,是飞天的仙子,是暗夜的精灵,是悄悄绽放的昙花,是那倾城倾国,诗中梦中的佳人。

性德衣发飘然,意态悠扬,是仙子凌空时,她身周飘逸的白云,是精灵歌唱时,为她伴奏的清风,是夜深时,洒下华辉,照耀昙花最美丽一瞬的月光,是不惜城,不惜国,不将红尘万丈繁华富贵放于心间的神子。

舞至最后,月照大地,便是天上乌云亦散尽,明月之辉,竟也不能夺这共舞二人的光华。万千月华,都沾不上他们半片衣襟。

苏侠舞一舞,极尽了红尘之美,性德作舞,却是红尘之外,天人之境。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歌将息之时,性德一揽苏侠舞的纤腰,二人身形一触乍分,然后云淡风轻般静立于庭间,再不动一指,发一声。

苏侠舞的舞姿却没有停,性德揽她之时,她只靠入性德怀中,却又一旋而出,旋舞如花,飘逸如水,花间流水人如月,竟是一路轻舞着向外而去。

所过之处,众人眼中只见她绝世之姿,心中还回味刚才二人合作的惊世之舞,竟是谁也没有想到要拦她。

就在苏侠舞堪堪舞至院门处时,一声清叱响了起来,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得让每个人可以听见:“拿下她。”

比声音更快的,是一支飞镖。

苏侠舞罗带当风,轻柔无比的丝罗,却在一触之间,让那带着凌厉风声而来的飞镖反荡了回去。而苏侠舞姿态曼妙地轻抚云鬓,亦是不动声色地接下藉着飞镖掩护,无声无息射来的三枚毒针。

她浅笑,低歌,曼舞,且舞且行。

眼前青石道路、花草池塘,似乎都只是她的舞台,只为供她尽情一舞。

青石之间,忽升铁栏,乍显陷坑;花草之中,寒光凌厉,风声呼啸;池塘之内,星光闪动,不知是多少暗器,夹了水珠,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让人无法分辨地袭到。

容若奔到院前,看着苏侠舞,一路且歌且舞且行,铁栏破,陷坑跃,寒光止,星芒息。

容若目瞪口呆地望着苏侠舞行过小桥,那小桥他也曾常常倚栏,却是第一次发现,整座桥可以一瞬间变成噬人的魔鬼,却也在一瞬间,让一个飘然作舞的女子,拍成几片残石。

他看苏侠舞舞过花丛,那鲜花娇艳,亦曾让他再三流连,也是第一次知道,那花丛之中,居然有那么多杀人的陷阱,铁网银勾碎魂沙,还有随着花粉漫漫飘飞起的满天清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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